陈沧愣了一下,他知道李主任有话要说。
也不搭腔,安静的听了起来。
李宝山也喝了不少,这些话,也埋在心里十多年了,谁也没说过。
离开首都到了铵阳也有十几年,辗转两三家医院,最后在省二院扎了根,这是十多年。
这十多年间,也是闯出来一个东阳省急诊四杰的名声。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李宝山很少参加学术会议,学术组织也参加的很少,基本上就是一心一意扑在了临床上面。
李宝山哎了一声,长长的叹了口气。
当年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说起来还有些丢人。
看着陈沧,李宝山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说一下的。
年轻有为是好事儿。
可是……年轻有为也要知进退。
李宝山说道:“我有这辈子有两个贵人,一个是我的导师,一个是我的老主任。”
“毕业以后,导师把我留院,当时虽然也不难,但是……你要知道任何时候,我们这些下面出来的,想要在首都这样的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地方留下来发展起来,都不容易。”
“我导师把我留下来了,对了,我的老师是杨沛。”
听见杨沛这个名字之后,陈沧顿时愣了一下!
这个名字他以前是很陌生的,基本没有听说过,但是他最近写论文查了不少文献和资料,自然也知道了这位传奇人物。
被称为最可惜的院士。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这位院士英年早逝!
刚刚评选完院士第二年就不在了,这原本是能成为国内普外科领军人员的大佬,在普外血管手术领域很有名望!
李宝山明显有些沮丧,声音里也多了几分苍凉和无奈,更多的却是悔恨!
“杨老师当时还是普外科的大主任,咱们国内少有的双院院士,当时咱们国内普外科学会和世界卫生组织合作才真正开始,杨老师也是十分努力的工作,毕竟那个时候,我们刚刚和世界开始打交道,必须要做出成绩来,让别人看得起我们!”
“那个时代……和现在真不一样,你们这代90后,还有后来的00后,见到的大多都是我们国家强大起来的印象,你们看见现在我们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全面小康,大国崛起,引领5g什么的……你们接触的大多都是祖国强大的印象。”
“那个时候不一样,我们国家就跟二十多岁的愣小子一样,刚刚进入世界的舞台,光怕人家看不起!各行各业都是,因此那个时候的院士,他们一个个拼了命的工作,搞临床、搞科研……生怕被人家外国人说三道四。”
说道这里,李宝山抬手摸了摸眼角的泪水。
这段回忆,每次说起来,他都十分后悔难受。
“第二年,我们刚刚参加完一次国际会议,回来以后,杨老师就得了急性复杂性的布-加综合征。”
“关键是什么!那个时候,杨老师就是带着我们搞的普外血管方向,当时得病了以后,需要手术。”
“可是现在问题出现了,找谁手术,当时我们就是权威啊,国内我们医院就是最厉害的了,要不就是出国找国外的医生。”
说到这里,李宝山情绪直接崩溃了,泣不成声,坐在台阶上哇哇大哭起来。
“我那时候44岁,已经是急诊的副主任了,老师让师弟把我叫到普外科,他躺在病床上,笑着看着我,我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宝山,终于到了考验你们的时候,机会难得,这是典型的复杂性急性布-加综合征,你看这个血管造影图,手术的时候……”
“杨老师把自己当成病例,躺在病床上给我们讲病例和手术。”
“讲完了以后,他告诉我:宝山,你是大师兄,你得抬头,手术你来做,我也得考验考验你。”
“当时老师相信我,让我来手术,我当时不敢,可是老师说:我是谁?我是杨培,国内普外血管学会的会长,你让我去找谁?找那群外国人?人家不笑话我们吗?”
“那时候他们那一代人的想法,就是自强,就是骨子里有一股劲儿,不让外人看笑话。”
“我带着科里大夫上的手术,手术难度很高,我很害怕失败,可以越害怕,就越是出错,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
“手术途中,大动脉破裂,根本来补救修补……鲜血直接喷在了我们脸上,似乎是在羞辱我们,告诉我们是个孬种……”
“手术失败了,老人没下手术台。”
“老师最信任的是我,我是大师兄,我却……我却输的一败涂地,把老师的性命给交代了。”
这个时候,李宝山抱头痛哭,就跟一个孩子一样。
陈沧理解这种感觉!
老师生病了,让自己最信任的学生上台手术,结果学生却没有救了他。
陈沧也叹了口气。
但是,手术总是有风险和意外的。
李宝山哭了一会儿,声音都有些嘶哑:“后来,我有点一蹶不振,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天天晚上失眠,不喝酒根本睡不着,值班室就放着酒瓶。”
“又一次喝多了,结果遇上了紧急手术,出了医疗事故,急诊的主任帮了我,他和科室里承担了责任,没有给我……他自己那一年晋级副院长失败。”
李宝山站起身来,看着前面的高楼大厦,苦笑起来。
“我坑了我自己的老师,又坑了自己的主任,我没有脸再继续在那个地方带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