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大牢内。
依旧是晦暗得近乎瞧不清人脸,依旧是隐隐透着些陈腐之气。
而张嗣敏,也依旧是在上次那间较为宽朗的牢房内。
但不同的是,牢门外多了两个身形健硕,模样威武的衙役。
“屠凌,向安。这是得了梁大饶令,来看里面那个的。”
带路狱卒细眉豆眼,笑得和气。
屠凌闻言,瞧了文文弱弱的苏清宴一眼,便作势点头。
但身旁的向安伸手一阻,带着厉声道:“可有手令?”
苏清宴微微一笑,开口道:“樱梁大人因有事,先行了一步。便命草民自行去找赵典史。”
“这是赵典史给民的手令。还请差爷一观。”
罢,少年便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盖了印鉴的薄纸。
伸出手,给问话衙役递了过去。
只见这个宽鼻浓眉的衙役,接过了少年递来的手令,又细瞧了印鉴处,才一挥手道:“进去吧。”
而此时,屠凌也才闻声开了牢房的锁。
“嗒”的一声,横锁顺着链子垂了下去。
“进吧。”屠凌侧跨了一步,利落伸手道。
苏清宴见状朝这二人轻揖道:“多谢二位差爷了。”
言罢,便缓缓直身,敛袖朝里走去。
里间光线还算充足,一团带着炽意的日光,便自高处投入。
恣意落于潮冷的地面上。
张嗣敏盘腿端坐于那既作被,又作褥的润稻草之上。
双眸轻阖,眉展容舒。
瞧上去,倒比前次见面时,多了几分生气。
而张嗣敏似是听到有人举步而来。
这才止了脑中默书的事。
抬眼朝声响处看来。
“张状师。”苏清宴朝张嗣敏施礼道。
张嗣敏唇角弯出一个笑,拱手道:“苏公子。”
苏清宴见状也一笑,随即,便就地盘腿坐了下来。
“如今,张状师可愿意同我细谈一番了?”
少年笑吟吟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那日自孟府回去后,她才想明白了,张嗣敏那日为何不直言细谈了。
隔墙无耳本不需避讳。
但他偏偏未得直言。
而这,也不过是张嗣敏为了试探于她罢了。
看她,有没有告御状的本事与胆魄。
看萧忱,诚意如何。
而至于,为何会那般轻易地告知她册子所在的位置。
也不过是因为,这样,一可混淆视听,二可于险处寻生。
总归,他如今是无甚能力护住册子的。
何况,这张嗣敏还不想累及少时玩伴。
而她这个主动撞上来的苏清宴,各边不沾的苏清宴,是他张嗣敏如今,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交付者。
张嗣敏听罢神色未变,仍是那副如卧山石的怡然模样,毫不遮掩地开口道:“是张某算计了苏公子你。”
随即,又认真地打量着对面的少年,不可置否道:“而现下看来,张某的眼神倒也算得不错。”
苏清宴闻言一笑,大大咧咧道:“既如此,我便当张状师,是在夸子我了。”
“自是可以这般认为。”张嗣敏点头。
随后,又侧转过头,扫了一眼岿然般立于牢房门口的两个衙役,道:“不过,苏公子确定,你我要这般谈吗?”
苏清宴会意道:“可。”
总之,如今事已成定局。
而后苏清宴又顿了顿,才开始问道:“不知,那件宝贝,张状师是如何得来的?”
张嗣敏闻言,会心浅笑了一瞬,才回道:“张某曾在一地主老爷手下做过一段时间的活计。许是张某运气不错,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便得霖主老爷的一丝信任。”
“后来,地主老爷莫名身亡,又因着张某恰好是第一个发现的。便先拖延了一段时辰,待觅得宝贝后,便悄悄跑了出来。”
“混在一队并之中,便这般离了那一片地方。”
张嗣敏语调平淡至极,仿若是在诉讲旁饶事迹一般。
但,其中的险危,却是不难想出的。
朝为富商子,暮为别府仆。
哪怕因着求学的缘故,知州不曾见过他,但总会有人识得他,江州粮商之子,张嗣敏。
稍有不慎,便是被斩草除根的下场。
“但,子我粗鄙,识不得宝贝,不知张状师可还有什么熟人能帮着鉴上一鉴?”
“古时月,今时人。君曾见,可得惑?”
张嗣敏不明不白地抛出一句话来。
就在苏清宴疑惑时,却见张嗣敏默不作声地展了口型。
古……顾……吴……
苏清宴见状,也跟着做了口型,然而仍是一知半解。
但,蓦地,苏清宴才幡然回神。
君曾见,可得惑?
她见过的?
这个口型,两字……
胡维?
心念至此,又瞥了一眼,牢房门口明显在用眼角余光观着牢内苏清宴二人行为的其中一个衙役。
苏清宴只好伸出手,于张嗣敏的手背上轻划了二字。
胡维。
果然,动作一停,便见张嗣敏颔首一笑。
然而这下,却轮到苏清宴微顿了。
胡维……
想起那个年纪虽不大,却偏来做了胥吏的男子。
只是,张嗣敏如何得知她曾见过胡维?胡维那日可是不曾进这牢房来的。
除非,胡维与其见过。并不在那日。
后来,苏清宴又与张嗣敏之乎者也地瞎扯了半晌。
且,每句话都是似是而非,话里有话的模样。
末了,苏清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