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宴闻言忙躬身回道:“回陛下的话。草民……草民斗胆,许是为了……御状一事?”
言罢,少年似是欲抬头探上一眼御座之。但临了,却又猛地收止了动作,将头垂了下去。
但少年此番带着几分犹疑,带着几分恭敬,又带着几分庶民自骨子里生出的对子的惧意的模样,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哦?”昭明帝听罢,嘴角轻划过一丝笑意。
随即,才对着萧忱叹笑道:“既明,你这侄儿果真是个实心子的。”
“是。朕今日召你前来,就是想瞧瞧这近日来于京城声名鹊起的少年郎,究竟是个甚么模样。”
昭明帝仍旧笑眯眯地落下话音道。
“这……”
御案之下立着的少年竟似乎语噎了一瞬。
“不必如此畏缩。”
昭明帝将少年这一副不复先前机变的模样看在眼里,眸底兴味渐起,随手摩挲了几下扳指。
“既然你替那张氏子告了御状,那想必对此事也是自有一番看法在。”
“你且大胆,以你之见,此事的来龙去脉是怎么一回事?”
昭明帝轻砸下一番话道。
“回陛下……这……”
少年闻言似被梗住了脖子一般,嗫嚅出声。
“无妨,你且来就是。朕先恕你无罪,如何?”
话至此处,若是苏清宴再不开口,便有些不妥了。
“回、回陛下的话。那草民便斗胆地言上一言。”
少年袖袍轻垂,躬身揖道。
“周语有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
“而今无论真相为何,总归百姓心中是憋着一口气的。”
“此气许是因为张嗣敏,也许仅仅是因为触到了百姓心郑”
“毕竟……毕竟陛下虽贤圣清明,但俗言道,真龙也有打盹的时候。”
“保不齐就有那么些跳梁之人,暗中做了些手脚。”
昭明帝听及此一笑,“这般来,你对张嗣敏此裙信得真牵”
“不过,你这后生就不怕……信错了人,告错了状?”
话音刚落,便是少年就这么垂着头,昭明帝也能瞧见那忽而一滞的身形。
果真还是个少年人。
而下方的苏清宴又将头埋地更深了些,有些吞吐地回道:“回陛下……草民今日也不怕陛下怪罪了,草民当时告御状……确是存了几分求名私念的。”
“但恰恰是因草民此举,才得了一物。”
言罢,苏清宴便从袖中探出一物。
册子模样。
不错,苏清宴赫然呈出的,便是按着张嗣敏的指引,于云漪居所处找出的那本账册。
昭明帝见状神色未变一分。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不过,还是开口吩咐道:“你且呈上前来。”
语毕,倒是将目光从萧忱处收了回来。
而苏清宴低声言了声“是”,便缓步将册子双手奉了上去。
一旁如老僧入定般立了许久的顾庭季,则将目光锁在了一反常态的少年身上。
眸子沉静,却如流深之水,触不到底。
不过,只须臾间,便收回了视线。
望着御座之上,丝毫不见讶异或震惊之色的帝王,大盛帝王,顾庭季也只得心中微不可闻地轻轻落下一声叹息。
吏治向来难治。
无论贪吏、酷吏亦或是权臣,向来都是各朝各代难祛难除的沉疴痼疾。
朝中向来便没有单线,有的,不过是一张又一张缠得人难以透气的网罢了。
牵一发,动全局。
无论是对错,还是利弊,皆不过只在帝王翻掌权衡之间。
可,若无人去争,便会再也不得与争。
思绪间,顾庭季又将目光挪至了前方的少年身上。
或许,真正的变数,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