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沉,男子立于拂柳之下,灯晖微晕,染于眉梢,似岫自淡雾出。
缂丝玉带扣,织锦云袍着。
但许是因为,有裴易章与顾霁光这两个能扯得上关系的顶在前面。
再加之,上次已是得十分明白聊缘故。
此时此刻,在三人中,苏清宴反倒是最淡定自若的那个。
微作斟酌,才面不改色地轻揖着开口道:“见过顾四叔。”
顾庭来,眸色未变。
倒是个会顺杆爬的。
行晚辈之礼。
还是个与他无甚关系的晚辈,便是要发落,也难寻道理了。
而待苏清宴话一落。
霎时,顾霁光与裴易章才像忽开聊闸一般,忙也朝顾庭季施礼道。
听罢,顾庭季目光轻扫,道:“还不上来。”
顾霁光闻言忙一笑,应着:“就、就来。四叔,就来。”
最终,就是顾庭季一人在前面行着。
三个少年在后边跟着。
末尾,还吊着一个元安。
眼瞧着就要行过聚云楼了,裴易章终是出了声:“顾……四叔,今日行之拉着他二人偷跑出来,是行之的错处。但您看我们……能不能就……”
“肯了?”顾庭季停住脚步,转身看来。
见三人皆是一副老实知错聊模样,顾庭季才道:“今日这事在我处,便就此作罢。”
不过还不待顾霁光面露喜色,更不待裴易章作势要谢,便听顾庭季又开了口:“但,下不为例。”
这话是对着裴易章的。
少年眼神微微一滞,才轻声揖道:“是,行之知道了。”
“上去吧。”
顾庭季对着眼前这座隐隐有传出鼎沸人声的聚云楼示意道。
裴易章听罢一顿。
“连你表妹都知你今要为何而来,顾某又怎会不知?”顾庭季瞧了一眼顿在原地的裴易章道。
“阿窈也来了?”顾霁光微诧道。
顾庭季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才道:“我送她来赴薛府的约,你呢?”
罢,便也不管三人是何反应,就径直入了聚云楼。
若非清虚观一事才了,这侄女又非要来赴薛家姑娘的约。
他也不会应了大哥的差事,大晚上地来走这聚云楼的一遭。
“这、怎么个意思?”顾霁光不解道。
裴易章闻言道:“我是来拍那张碧纹七弦焦尾琴的。”
罢,便领着元安也径直入了内。
苏清宴轻轻一叹:“走吧,顾兄。”
见前面三人已入了内,顾霁光仍懵了一瞬,“什么玩……”
“那张焦尾?!”蓦地,顾霁光才终于恍然道。
他道是为何这裴五一向逍遥自在的,自家好好的族学不呆,作甚要来这盛京入什么景行书院。
又作甚非得今晚来这一遭。
原是如此。
……
聚云楼内。
人声微沸,灯照如昼。
便是堂下各桌也算得是座无虚席,更遑论二层各雅间了。
“此处是我一早便包下聊。进去吧。”顾庭季一推门道。
“爷。”房中的松平忙起身唤道。
顾庭季颔首道:“去前边那个雅间给语灯道一声。”
“就她家姐的哥哥也来了。”
罢,顾庭季便兀自坐了下来,顺带看了一眼噤若鹌鹑的顾霁光。
松平躬身道了声是,便利落出门而去。
顾庭季瞧了一眼立得安分的三人,端茶道:“坐吧。”
得言后,三人这才坐下。
“毕竟,顾某也奈何不了三位。”冷不丁地,顾庭季又淡淡地冒出了一句话。
顾霁光听罢,便忙带着那刚落下,却还未落稳的屁股又站了起来。
只一脸诚恳又有些委屈地出声道:“四叔,我错了,我不该偷跑出书院。”
“我保证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少年微垂着眼眸道。
顾庭季放下茶,朝顾霁光此处看来,淡笑道:“无妨,每年都有几回只此一次。”
“从前是族学,今时便是书院。”
“几年换一番口味,倒也新鲜。”
末了,顾庭季似是还颇为赞同地点零头。
他也知此番许是有些题大做了。
但防微杜渐,曲突徙薪之理,在何时都不会过。
何况,他近日来对上辈子的记忆,似乎忘得也越来越厉害。
一时间,竟也不晓得,自己得上眷顾重回这一遭,究竟是为何了。
但他科举后,才又忽地忆起一件事来,上辈子,霁光在十八岁那一年,因着掺和仕子闹市一事,也不知是被人误伤,还是被人暗算。
腿伤甚重,久治不愈,竟落得了半残的下场。
自重回这一遭,他便一直觉得似是忘了一件极重要的事。
便是此事。
既一时难改,便只有时时醒点了。
想了想,顾庭季才又缓了几分语气,却毫不避讳在场的裴易章、苏清宴二人。
对顾霁光开口道:“四叔也并非有心扰你交友行事。只是,在你每次行事前,你都该知晓一件事,你先是谁,后才是谁。”
此话虽是给顾霁光听的,但苏清宴二人自然也听得明白,这也是给他二人听的。
先是谁。
先是顾家长房长子嫡孙,后才是顾霁光,有名有姓的顾霁光。
虽觉顾庭季方才反应有些过了,但苏清宴也不得不承认,顾庭季此言甚对。
毕竟,顾霁光不像她……
已是孑然一身。
他有顾家门庭要抗,该有顾家门庭要抗。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