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不安,甚至恐惧。
这便是如今蒙斯醉的心情。
虽然让女儿变成这般的原因并不是后宫的算计让他松了口气,可是,女儿口中对着未来的殷切向往却也让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恐慌当中。
她怎么可以跟昀儿说那样的话?
她怎么可以!
昀儿方才八岁,她方才八岁!
蒙斯醉第一次不见通报便直接闯了进去。
而司慕涵也是第一次见到蒙斯醉这样失控的模样,她愣了愣,示意旁边的宫侍全部退下,然后凝视着蒙斯醉,缓缓说道,“朕正想去你那。”
声音中有了明显的愧疚。
当晚宫宴的事情她的确是忽略了他了。
蒙斯醉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温情的眼眸此时溢满了及其复杂的情绪,他的双手紧握成全,身子一点一点地僵硬,而他的心,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握住了一样。
司慕涵心里有些不安,她知道她是错了,可是……他真的这般生气吗?沉吟了会儿,她缓步上前,走到了蒙斯醉的跟前,然后伸手,想要去握他的手,然而,正当她的手方才碰见了他的手臂之时,却被他跟决绝地挥开。
她怔住了,“醉儿……”
蒙斯醉后退了一步,凝视着她的眼眸当中蒙上了雾水,咬了咬下唇,然后,用着颤抖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方才昀儿跟我说了……”
他将从女儿口中得知的话一一转述了出来。
这也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
“这些都是真的吗?”
他说完了这一句,身子已经开始颤抖了。
司慕涵的心忽然间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似的,艰难地给出了一个回答,“是。”
这一刻,她明白他这般来找她不是因为宫宴上的事情,而是因为她对女儿所说的那些话。
他在怪她。
“为什么?”蒙斯醉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司慕涵合了合眼,眸光深沉如海,“因为她是朕的女儿,大周的皇女。”
“昀儿是你心里属意的那个人吗?”蒙斯醉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向了司慕涵,她的面容越发的不清晰。
司慕涵沉吟会儿,“朕跟昀儿说过,朕的皇位只会是能者居之。”
“那若是将来,大皇女她们的能力比昀儿好,那昀儿便不会再有机会?”蒙斯醉的话渐渐地带上了锋利的菱角,“如今昀儿信心满满,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若是她真的不如人,她会如何?你打算要她如何?”
司慕涵抿起了唇,不回答。
“得了希望定然会不惜一切地取争取,便是真的技不如人,她也会争到最后的,依着你能者居之这话,那最后若是昀儿真的不如其他的皇女,那昀儿便会落败,便会成为别人的手下败将,陛下,她们争夺的是皇位,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家族继承人的位置!便是寻常家族继承人的位置,最后得到了那个位置的人也不会容得下其他曾经与她争夺这个位置的人,更何况是在皇家!陛下可有没有想过,若是将来昀儿没有得到那个位置,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蒙斯醉是真的失控了,他最怕的便是女儿不得善终,“是如先帝的宁王等人一般孤注一掷地谋逆最后不得善终,还是心甘情愿地屈居人下?便是昀儿真的愿意认输,愿意屈居人下,可是那个最终的胜者会有这般大的胸襟放过昀儿吗?!”
“醉儿……”司慕涵开了口想说什么,但是却方才一开口便被蒙斯醉跟打断了。
“陛下是想告诉臣侍你将来会留下什么不得手足相残的旨意吗?”蒙斯醉落下了两行清泪,“陛下觉得这般的旨意有作用吗?便是昀儿到时候保住了性命,她也不会有什么安乐的日子来过!……陛下你知道吗?从昀儿出生开始,随着昀儿越长越大,臣侍的心便一直有着这样的不安,可是却总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不要担心,昀儿还小,便是真的要卷进皇位争斗当中也不过是成年之后的事情,臣侍还有许多的时间去努力让昀儿明哲保身,臣侍甚至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陛下心中属意的那个人定然也会如同先帝一般由心爱之人所出得,臣侍想,皇贵君的四皇女便是陛下心里属意的人,既然陛下心中早有定论,臣侍便可以安心地让昀儿避过这般是非,安心地当一个富贵之人……可是陛下如今却告诉昀儿,皇位能者居之?能者居之?!陛下是打算让陛下的所有女儿将来为了这个皇位而斗的你死我活吗?还是陛下真的那般的天真以为,她们真的可以公平竞争而不用任何一丝见不得人的手段?最后便是败了也能够平静接受然后继续相安无事地生活?!陛下,皇位争斗不是上书房的小考,更不是武场上的比试,这是一场生死争夺之战!陛下你是想将所有的皇女都推上那条万劫不复的路吗?!”
面对蒙斯醉的近乎控诉的话,司慕涵始终没有说出一个辩驳的字。
她知道这样做很残忍,可是,她没得选择,她的女儿也没的选择,她们可以选择放弃,但是,若是想要得到想要的东西,便必须凭着自己的努力去争取。
她们既然身在了皇家,享受了世间极大的富贵,便要承担起比寻常人更大的磨难。
司慕涵倾尽了心力护了她们这般多年,给了她们一个完整而远离争斗的童年,这些,是她身为一个母亲仅能做到的。
昀儿是还小。
可是,既然她已经涉足了进来,她便无法再这般束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