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官福德,直到马车驶出了报国寺地界,才敢从车帘边探个头,回看一眼。
不知道了尘大师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还记不记得当年差点被活活打死的内侍?
三年了,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了尘就是崔柏。
当年收获了多少永安少女们的芳心,上至大邺公主郡主,下至富贾之女,玉树临风的崔柏,简直永安适婚男子们的梦魇。
不管三年前的那晚多么可怕,至少崔柏还活着,即使失去了被无数女子倾慕的容貌、失去了一只眼睛,一条胳膊,甚至于走路站立都不及以前十分之一的气宇轩昂。
他依然在佛法经书中,闯出了一片专属的天地,了尘大师,福德祝你,真的了却尘事冤孽,从此自由自在。
想到这儿,盘桓在福德心中最后一丝后悔也消失殆尽,崔柏也好,了尘也罢,他始终是他,他的救命恩人,现在也很好,这就够了。
……
了尘知道一定是有人在钟云疏和沈芩面前提到了自己,不然以他们的眼界和日日奔忙,根本不会知道自己。
沈芩先是撒谎,然后拒绝说,他就知道此人身份非比寻常,可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内侍官,更想不到,差点被人打死的他竟然能当上内侍官?
震惊过后,了尘不再牵挂推荐之人,反而开始担心起沈芩来。
太医院里的明争暗斗,绝不比朝堂之上的逊色半分,相反的,因为各自都有医术、接触的都是权贵,争斗得更加激烈而隐密。
现在的沈芩,和三年前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甚至于更加不如。
了尘太清楚,当年崔柏如此受关注,是因为他父亲只是一名普通的巡城铁甲,娘亲是寻常绣娘,在权贵如云的永安城里,他就像狗尾巴草变成野山参一样让人惊讶。
而沈家至今还未翻案,沈芩接口谕仍要自称罪女,摆明就是将功赎罪,这样的她却被邺明帝派去马车相接。
尽管她执意骑马不坐马车,那辆空马车已经从太医院各位大人的心上碾过去了,毕竟他在山中报国寺,连他都知道了,整个永安一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人心难测,今晚沈芩将如何自保?而将她看在眼里、放在心里的钟云疏,又会如何保护她?
了尘思来想去,没有结果,又看了一眼天空的晚霞,只能在心中默念:“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只希望沈芩不要变成第二个崔柏。
……
太阳掉入地平线以下,天空被晚霞映得绚烂多变。
太医院一众太医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醒酒汤,今晚君臣同乐,夜宴基本是毫无顾忌的,所以,他们为了减少自己的麻烦,尽心尽力地做好各种准备。
正在这时,一名太医协查跑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刘大人,刘大人……”
刘院判没好气地斥责:“医者行正方圆,你这样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又是陛下召见?”
一想到邺明帝召见,刘院判就春风满面,上次一斛珍珠,让他在群臣面前风光了一段时间,到哪儿都有大臣热情地打招呼。
起初,刘院判还能保持自己刻意的低调,时间一长,就有些沉不住气了。直接表现为,刘院判的脾气越来越大。
现在太医院从早到晚,都静悄悄的,不为其他,只因为刘院判喜静。
刘院判一生气,太医院就要抖三抖。
太医协查吓得两腿直哆嗦:“回刘大人的话,方才卑职看到钟大人和沈医监,一起过了第一重宫门的检查。”
“什么?”刘院判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陛下特招沈医监参加今晚的大诚夜宴,卑职和他们一起过的门禁,听到内侍官福德亲口嘱咐门禁官吏。”
刘院判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真是岂有此理。区区一个九品女官,靠的是什么能耐?竟然再三被召入宫中?!今日还参加夜宴?!
多少五品官都没这份殊荣,她一个九品女官凭什么?
偏偏这时,又有人飞奔而来,脚步蹬蹬。
刘院判的脸有些挂不住了,谁?是谁在太医院这样放肆?!
众人纷纷向脚步声的来源处东张西望,哪个不怕死的,佩服!
“刘大人,沈芩通过三重门禁往长生殿去了。”一名太医院书簿,匆匆来报。
“她一个人?”刘院判的脸快挂不住了。
“鬼眼……”书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鬼眼陪着她一起,两人同进同出,从不避嫌。”
“可恶!”刘院判气得随手一捶,完全忘记自己站在热腾腾的药锅旁,人肉遇铁,不由疼得惨叫一声。
这下,太医院的人都吓坏了,不得了了,刘院判的医术不怎么高明,脾气却大得很越来越大。
刘院判在众星捧月般的阵势里,被一干太医围着,看着自己的手侧已经被娇贵异常包扎完毕,不由地悲从中来。
“刘大人,只要您一句话。”一名太医悄无声息地说话。
“你要做什么?”刘大人呲牙咧嘴的样子,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快说!”
“夜宴的前排,都是阁老、太傅这些清流,沈芩按这样排,一定在最末尾最外面,等到酒过三巡,各位大人酒酣耳热的时候,谁会注意她的踪迹?”太医说话时,小心观察刘院判的脸色。
万一说错了,惹怒了刘院判,那可不得了。
“亏你还是一名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