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便是一片白,便连屋檐上堆积着的雪都在那些拂动着的白幡面前都有些失色。
吴桐走到一位坐在地上的妇人跟前,看着她显得并不悲伤的面容,微感诧异。
妇人只是伸手抚摸着地上那具已经毫无生气的躯体的脸颊,触手间的冰冷让那指间的颤抖变得格外分明。
吴桐蹲下身,眼前这张苍白的近乎发青的脸庞异常年轻,如果他还能发出声音,也许会因为好客而亲热地称呼吴桐一声“哥!”,而此时却只能毫无声息地躺在如身上温度一般冰冷的地面上。
妇人双眼通红在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艰难。
吴桐看着她,轻声问道:“这是你的孩子?”
默然无声,妇人抬起头看着吴桐,嘴角似乎牵扯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能说出什么。
边上站着的一名老者递给妇人一个窝头,说道:“这是她家的小三子。可怜啊,老大老二已经战死,现在连小三子也……刘婶哭了三天三夜,怕是把脸都给哭僵了。”
风有些大,满目望去,都是铺满地面的那一路银霜,雪花飘扬的愈发欢快,不远处便有枝桠无法承受积雪重量而不断发出的断折脆响。
吴桐望着妇人,想了想,在怀中摸索一会,掏出了一锭银子,静静地放在她的面前,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站起身,举目望去,原来竟是满城缟素。于是,这天地之间的白映入眼帘,变得触目惊心!
吴桐有些茫然,他不是一个迂腐的人,自然也不会因为死个把人而感怀戚伤。只是觉得,怎么这一份白就将生死隔在了两岸呢?
校尉走过来,轻声道:“大人,徐将军在等你。”
吴桐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来处。温和如暖阳的丞相大人正站在马车前,朝着他微笑。
因为匆忙赶路,所以此刻已是接近黄昏,垂于天边西侧的暮日于漫天飞雪间挣扎着洒出今日最后的余光,构成了一幅其他地方难以看见的奇景。
阳光照在屋顶、墙头、地面,将上面堆积着的雪映得通红,仿佛燃烧着的白纸,便连躺在地上的那些苍白脸颊上似乎都多了几分不属于他们自己的血色。
“丞相大人!”徐大友伸手拍去盔甲上的落雪,说道:“请到营帐休息,我让伙房准备晚宴给大人接风!”
丞相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们就在这里用餐便是。”
吴桐走到马车前,将老马放开,轻轻抚摸着它颈部的鬃毛,说道:“长卿,这里死了好多人。”
“当年,我们那里也死了好多人,也像是这样。如果没有魏先生,我也会像他们那样,躺在地上,再也不能说话。”
“离开家这么久,不知道魏先生和三叔他们怎么样了,我有点想他们。”
老马伸出舌头,在吴桐的脸上轻舔,湿漉漉却带着温热的舌头,让吴桐有些黯然的心稍微振作了几分。
很快,饭菜便端来上来。一盘玉米面馒头,一盆咸菜,竟然还有一壶酒。
丞相的眉头皱了皱,徐大友忙说道:“大人,城中粮食已然紧缺,便是将士们都已经整日以稀粥窝头度日,还请大人恕罪。”
“我并不怪你将这些馒头咸菜来送与我食用。只是,你不该还将酒拿出来。现在正是战时,军中岂能饮酒?”丞相伸出一根指头点着面前摆放的这些食物,肃然道。
校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上前说道:“大人,你可怪错我们徐将军了。伯阳城地处北疆,常年天寒地冻,如果不饮用些酒水,怕是抗不得酷寒。”
丞相眼皮微跳,眼神看向那校尉,嘴里却说道:“徐大人,有这样忠心的下属,真是福气啊!”
徐大友微凛,校尉面色微变,天色渐渐变暗,城墙倒映出的红光隐去,黑暗慢慢爬上墙头。
吴桐一言不发,拿起酒壶,掀开壶盖低头一嗅,笑道:“既然徐将军一番好意,推辞了反而不美。既然大人认为军中为免误事,不得饮酒。那说不得,这酒终究是便宜了它。”
说罢,将壶盖随手丢在地上,坠入积雪,与雪下的石块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老马欢快地一声嘶鸣,跪倒在地,将头略略仰起。吴桐轻笑一声,将酒壶慢慢倾倒。壶中烈酒如涓涓细流般倾入老马的嘴里,咕咚咕咚声悠久绵长。
丞相看着这一幕,目光中不觉有些惊奇,继而在风中化为一缕笑意,说道:“好了,吃饭吧。”
馒头冰冷,咸菜冰冷,温度冰冷!
朝夕夕四下走了一圈,抱着一堆树枝过来,讪然道:“都被积雪压了许久,怕是湿了。”
沧云旭从怀中掏了半天,却发现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在路上便已用尽。
看着众人的一番忙碌,丞相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一点,便有一股灼热气息由指间喷薄而出,落于放在地上的树枝上。
几缕轻烟过后,一簇青蓝相间的火苗自树枝间绽开,随即越烧越盛,周围的温度也开始渐渐转暖。
沧云旭谄媚地笑了笑,拿过一个馒头串在一根枝桠被削尽的树枝上,放在火上烘烤一会,伸手摸去,觉得有些微烫,这才拿下来恭敬地递给丞相。
丞相接过来,看了看表皮被烘烤的有些泛黄的馒头,随手塞到站立一旁的吴桐手里,柔声道:“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先吃吧!”
吴桐不由自主地接过馒头,愣了愣神,正想说话,却见丞相早已转过头去跟徐大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