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心阁内室,不停传来长安痛苦的呻吟声。
顾卿颜一步一步的靠近,再往前十余步,停下。
大抵世人皆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到了这关头,顾卿颜反而有些不敢去靠近了。
长安因她,受了多少罪?
一声细微的轻吟响起,饱含痛苦,顾卿颜抬起僵硬的步伐走了过去,陡然,脑海一片空白,鼻尖压抑不住的酸了。
长安倒在秸秆铺就的“床榻”上,瘦的不成人样,衣裳还算整洁?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他额头青筋的突兀。
顾卿颜极力压住情绪,悲怆的叫了声,“长安!”
似有所感应,长安艰难的抬了抬眼皮,强扯嘴角露出一丝苍白的笑,“顾姐姐……你来了……”,整个人有气无力的,似在极力的压制痛苦。
长安的脸上有不正常的青黑,气若游丝,顾卿颜伏在他身旁,声音都是抖的,惶恐不安的一遍遍道歉,“长安,对不起。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
“顾姐姐……这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没用。”
东皇清在旁看着有些不忍的别开目光。
顾卿颜歇斯底里的过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带了解药的,慌忙起身去摸,拿到的时候,手抖的不像样子。
东皇清眉头微紧,下意识的拦了一下,“颜儿,这药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他哽住不再说下去了,因为顾卿颜那一刻看着他的眼神,冰冷刺骨,如一把刀剜着他。
喉结上下滚动着,东皇清沉默了。诚然,顾卿颜是在责备他的出手阻止。他能理解,她现在一心想着救长安,什么都听不进。
果然,顾卿颜冷笑着道:“长安快死了,你没看到么,景王殿下。这药不管是不是真的解药,只要不是毒药,我都要赌一赌。”
东皇清一言不发,只在她将药放在长安唇边时,轻声道,“我来吧。”
如果药有问题,自然有他担着结果。哪怕只有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顾卿颜今后背负愧疚而活。
顾卿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东皇清喂进药丸的那只手,无知觉间,额头上已渗出了冷汗来。
那药入进长安嘴里,入口即化,她听到长安闷哼了一声,一缕细小的水流顺着嘴角流下。
不由得急道,“怎样?”
东皇清眉头微皱,也是紧紧盯着长安的反应,迟疑不决道,“应该,无碍吧……”
顾卿颜长长的松了口气,谁知这口气还没出口,变数陡然生出,让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本来安安静静躺着像个死人一样的长安,喂了药之后,突然整个人,变了。
宽敞的房里,光线相当亮堂,一些景象,便无可避免的直直撞进了眼里。顾卿颜如坠冰窖,身子一阵一阵的发寒。
先是长安的眼睛,两颗眼珠子仿佛要脱离眼眶一般暴起凸出,猩红的血丝布满眼球,显得狰狞恐怖。
绕是东皇清从容不迫,也被吓的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挡住顾卿颜的视线,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时顾此失彼,手忙脚乱间终于想起先点了长安身上几处大穴,鬓角汗淌的厉害。然而,这效果却是杯水车薪,抑或说是一点用都没有。
紧接着,是脸上,脖子上,手臂上,那单薄上衣下,遒蚺的凸出乌黑的青筋血脉,骨骼更是开始渐渐的一起发出“咯咯”响,甚至扭曲变形。
长安的手奋力的抓着身下的床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痛苦尖叫。
顾卿颜脑海中空白一片,然后,歇斯底里的摇头,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说给别人听,泪流满面的哽咽,“不会的,不会有毒的,我亲眼看着薛梓希吞下去的,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
东皇清想安慰,也知道此刻不是时机,抿了抿嘴,大声道,“来人,去穿荀大夫!”
被打晕刚醒转过来的春华,一醒来就听到内室传来急切的呼声,她小跑进内室一看,看到东皇清竟然在里面,微愣了下,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东皇清便大声朝她道,“你快去传荀大夫。”
毕竟是景王殿下的吩咐,春华也不敢怠慢,大步跑了出去。
顾卿颜手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长安捂着自己的脖子挣扎的厉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可怖的场面。
她含泪的眸子里,长安一双眼慢慢的涣散了,最终,竟有一丝解脱般的错觉。
人活着总得有个盼头,帝都街上三岁的孩童都会说,有朝一日要成为钰王那样顶天立地的英雄,战可上马卫国,下可朝堂睥睨无双。
从前,她为东皇钰而活。出狱后,她为长安而苟延残喘的活着。这一辈子,没为自己活过,也没有盼头了。
顾卿颜凄然的勾了勾嘴角,许是悲伤太盈反而感受不到了,冷静道,“来不及了!放他下来吧。景王殿下,有劳回避一下。我有话,同长安说。”
东皇清只一沉默,便果断的听了她的话,轻手轻脚的将长安放到床榻上,然后走了出去,顺手带上牢门,倚在墙壁上。
凛冽的寒风阴冷,他的心更冷。
怎么会这样呢?他心下一片空落落的,止不住的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他当时不那么肯定这不是毒药,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是的,因为自己略懂一些药理,告诉颜儿那不是毒药,是解毒圣药。顾卿颜才会没人求证,这么着急的喂给长安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