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吃过饭,奴婢们收拾了碗碟,将茶器端了上来,崔涤看了看夫人。
女子起身对着崔若萱说道:“我前几日在东市布行订了些布料皮裘,走,陪婶子看看去。”
崔若萱看了一眼何明远,便跟着走了出去。
侍候在旁边的奴仆苍头也下去了,大堂里只留下了他们二人,崔涤这才慢慢说道:“你如今抄没了家产,家里钱财也不多,往后啊就别在大车小车的往家里送了。”
“九叔这是说哪里话?明远孤身一人,茕茕独立,在这长安城里不靠九叔还能靠谁?当初若不是九叔有意提携,明远能长驱安西?为国建功?只可恨我年少,不知朝廷里的深浅,犯下了许多错事,给九叔抹黑了。”
“我有什么?只是你还年轻,官场不比商场,这里面水深得很,万不可稀里糊涂地折在里面。”
崔涤颇为可惜地说道:“你啊!别的都好,就是太冒失,做事没分寸,把人都得罪死了。
“我们这些做官的,结下了梁子,就要往死里打,不打到头破血流,身败名裂,哪肯住手?
“你们不一样啊!你是做生意的,只要价钱合适,什么事情不能商量着来?对不对?”
何明远点了点头,只听崔涤继续说道:“想必萱儿应该和你说了,前几日除夕国宴,元离请我做中间人,为你们说和,小远,你要知道这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两家都是长安城里的巨富,不就是因为张永年那件案子吗?你们两家,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五六万贯的钱财你们也用得着打个死去活来?”
何明远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那依九叔的意思,长安县的帐就那么一笔勾销了?”
“哎~九叔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在庆丰楼不是也把元子修给废了吗?这一来二去……”
当他观察何明远眉头稍微皱了皱这一细微动作时,没等何明远开口,笑道:“元家你可以不在乎,我的脸面你也不必顾及,可宋王的脸面,该给还是要给的。”
“宋王?”
崔涤点了点头,说道:“元子修与王妃的关系你也知道,不过都姓元而已,可就冲元家每年送的绫罗绸缎,宋王也是要帮他一帮的。”
宋王李成器,李隆基的大哥,这个差一步登上皇位,死后还被追授让皇帝的人,虽然没有一点实权,却是天底下地位最高的人,仅次于李隆基,别人不能说的话,他可以说,别人不敢做的事,他可以做,血浓于水,这是给他们的祖母给他们留下的最后一笔遗产。
元家竟然可以请到宋王作保,这是何明远没有料到的,可目的何在呢?
联系他们家将张婉仪赶出家门,莫非是真想和解?还是卧薪尝胆,以待时机呢?
看着何明远怔怔出神,崔涤问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嗯?哦!想好了,宋王的面子不能不给,九叔您的面子我也得顾及,不就是去喝杯酒的事儿吗?如果元离实在没诚意,到时候再走也不迟。”
“好,那这事儿可就定下了,明天是(元日休沐)最后一天,咱们明天上午吧?聚仙楼怎么样?”
“九叔说了算。”
二人端起茶盏,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
……
次日,何明远与崔涤先碰了个头,然后往聚仙楼去了。
只见这一日他身边跟了两个随从,每个人的个头有他两个大,腰间带着横刀。
“小远,你这是……”
何明远苦笑道:“没办法,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崔涤打趣地说道:“这话可不能和圣人说啊!太平盛世,朗朗乾坤,米斗不过十文,哪里来的贼呢?”
何明远笑而不语,这倒不是他胆小,若是怕死,他也不会有安西之行了。
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家财万贯,坐不垂堂,这都是非常明白的道理,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地跟人换了性命。
一进店门,掌柜的赶紧迎了出来,就像见了自己的亲爹。
“哎哟!崔监!何郎!许久不见!许久不见。”
“杨公别来无恙?”
“这把年纪哪里能无恙呢?上个月从西市李公那里买了匹大宛驹,性子烈得很,把我给从马上颠下来了,足足在榻上躺了半个月,到现在腰还疼呢!”
崔涤说道:“那岂不是很可惜?我还想再与杨公在球场上过几招呢!”
“只要您想,老夫翻身上马,那也是条下山虎啊!”
三人大笑起来,杨掌柜看着他们两人,问道:“还是老样子?”
“还是老样子!然后再准备上四个人的匕著(刀叉筷子)。”
“诺。”
二人在楼上等了有半炷香的功夫,只听楼下一声响亮的吆喝。
“大王驾到~”
何明远刚想起身,却见崔涤摆了摆手,道:“宋王没那么多礼节。”
话虽这么说,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这可是亲王啊!
人未至,声先闻。
“濯甫呢?这个小兔崽子,越来越没大没小!”
这时,只见一个身穿紫衣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他与他的那位做皇帝的弟弟长得颇为相似,都是一张国字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下巴上留着一绺胡子,看起来十分文雅。
看到崔涤仍旧安然的坐在榻上,何明远还是站了起来,起身拱手作礼。
“见过宋王。”
李成器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坐吧坐吧!”
这时,崔涤举起酒杯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