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士出身,一身惊世文华韬略,屡屡立建功业,不惑之年缙身内阁要员,别人尚在治学,他已然独领风骚,登顶臣子至极。
这样的一个fēng_liú人物,要多少个朝代才能出这么一个呢。
英雄当惜英雄啊。
可惜,可惜了。
但赏识归赏识,他们身为大梁朝臣,肩负举国百姓的嘱托,自然不会动摇自己的立场。
新党,万万不能得逞。
言及于此,座中诸人皆有些情绪低落。
张玉生用手轻轻摩拭着茶桌,温吞吞地开口。
“不谈政事,不谈政事了,吾等还是谈些轻松点的,可不要扫兴。”
众人皆点头赞同。
张玉生转头面向林道儒。
“老朽若记得不错,那小童是先荣国公贾代善的孙儿。雅川收他入门之时,老朽还给那小童做了回见证人。
他父亲,是代善公的那个小儿子。”
屋中几位老臣,有的今日之前对贾环一无所知。
有的知道林道儒早先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却不知其人。
只有这位国子监祭酒,对贾环有几分了解。皆因贾环拜师大礼,他来客串了一回礼官。
起先诸人就对这个相貌脱俗的小郎很是喜欢,心里留存了一份好奇,如今张玉生重提,自然都提起了兴趣。
张玉生如此一说,诸人总算知晓了那小童的来历。
林道儒微微臻首,笑道。
“存周的确是在工部,记得是个员外郎的职位。存周出身王公之家,身上却看不出丝毫骄躁自负之气,实属难得。”
王庸之面露奇色。“如此说来,那小童岂不是出身勋贵。吾观其言行,度其神色,知礼谦虚,不骄不躁。实在是................”
王庸之尚未道出,左正便抢着说出了口。
“实在是有些违和啊,哪里有这般的勋贵子弟,倒像是雅川的亲孙。”
是了!勋贵人家的子弟,多是浮躁暴虐,顽劣憨痴之徒,终日遛狗追鸟,流连花坊青楼。
纵然有知礼的,也不过是知晓些道理,在外人面前不至于太过失礼。但细察一言一行,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一些勋贵子弟的目中无人与傲气。
这小童既然是出身于金陵贾家,又是荣国公的亲孙,怎么会是那么一副模样光景,身上丝毫不见傲气。
一直不曾出声的孙浩然,见诸人都流露异色,心知他们所想,淡笑道。
“不是没有傲气,是傲气都压在心里。且此傲气非彼傲气。
这小童所言所行,吾全看在眼里。
雅川命他去行那庖厨之事,他虽略显惊讶却并没有流露出不情愿的神色,又有雅川言此子多有做饭做菜于师长的先例,可知他不介意为长辈做些他人不齿之事。
庖厨本非下贱,实则是天授之业,只是后人胡乱解释,这点吾等痴长之人都知。
但那小童能明白这个道理,便是有己见了。但吾不知雅川可曾提点过他这个道理,不好妄言。”
林道儒闻言一笑。“那孩子极有主见,我非但不曾提过此事,就连做菜做饭也是他自己要做的。”
孙浩然闻言面上欣赏神色更甚,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那便是真正的有己见了。
他闻雅川如此要求,不言不语,只一个眼神便知雅川心中所想,你们师徒感情之厚,羁绊之深,让老夫艳羡。
此子温厚有礼,为吾等老者摆筷温酒,如此熟稔,非长久如此而不能。孝顺尊师如此,比子云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雅川有福气啊。
我言其有傲气,实非妄言。勋贵人家的子弟,因出身优于常人太多,故而天生就有傲气。
说是傲气,倒不如说是天生而来的自信与淡定。富贵权势人家,是没有庶民之家的那些衣食之忧的,别人辛苦艰难所不能及,于他们而言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但此子傲气非吾所言的那种,他身上的,不如说是傲骨。
傲气不值得自夸,有傲骨之人却不会自夸。有大志者,坚定顽强,心中自有丘壑,此子便是如此。
老夫平生所见稚子,如此子者仅一人,那人的身世际遇,实在让人唏嘘。
只是吾之所疑,此子出身王公之家,身无纨绔自大之气便是极为难得了,如何还能有这么一身傲骨。
不明白,不明白啊。”
林道儒一直默默听着,时而微微点头,时而目光渐起波澜。
“环儿的确如襄阳公所言,孝顺温厚之处,连子云也远远不及。
吾因己私,携其旅居应天,一待就是两年。这两年这小童在吾身边同吃同睡,生活实则过得不好。
不过一破旧木屋,哪里比得上贾家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但此子一声苦也没喊过。吾有时觉着,此子实在不像国公子孙,倒像是个贫寒之家的穷苦孩子。
其中多有刻意使其为难之举,意在打磨他的性子,举不胜数,不多赘述。
襄阳公疑惑此处,也是情理之中。
他家的情况,复杂至极。其父本就是次子,却又在掌管荣府的家事,环儿亦是次子,还是妾室所生,兴许缘由就在此处了。”
家事外人不好胡乱掺和,即便是为人师长也不应当,林道儒此言其实不妥,非君子所为。
但襄阳公所言确实处处都让林道儒动容,所以才简单地说了几句贾家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