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这样锋回路转的结论,令在场之人都有些诧异,不知这位老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孝庄并不理会这一圈惊诧的眼神,只继续说道:“只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康妃母子,可谓无辜!”
顺治本就有些心浮气躁,这时就忍不住问道:“太后这话说的未免快了些,明明就是那宫女黑了良心,诬陷皇贵妃的,三阿哥之死,怎能与四阿哥相干?”
孝庄仍旧漠然道:“都是一家人,三阿哥和四阿哥也都是哀家心疼的孙儿,不管三阿哥的夭亡与四阿哥有无关系,今日这一闹,传到前朝去,只怕那些朝臣们又要闹个没完了!这可是皇嗣大事,并不是后宫嫔妃争风吃醋!”
孝庄说的是正理,今日之事若闹了出去,纵然孝庄想要干休,前朝大臣各怀心思,皇嗣的身后,代表的是各派大臣的利益,他们也势必不肯干休的!
闹来闹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而朝堂上只要一闹,必然使政局不稳,顺治才刚刚即位,能不能经得起这样的闹法儿,还难以说清!
所以,孝庄的意思也很明白,若只是后宫嫔妃争风,尚可以息事宁人,这下子牵涉到皇嗣性命,则要么皇贵妃担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或降位或赐死,而后四阿哥交给旁人抚养,要么就得挖出康妃诬告皇贵妃的证据来,或降位或赐死。不过淑懿很清楚,康妃虽然不得顺治宠幸,毕竟刚刚经历丧子之痛,顺治性子躁,心地却十分仁善,想必不会将康妃置于这样的境地,当然,让他牺牲淑懿,他也是绝计不肯的。
知子莫若母,顺治的踌蹰,孝庄再清楚不过了,于是她闲闲地拿起盖碗,撇了撇水面上的茶叶,幽幽道:“哀家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平息此事,既让后宫诸人心气和平,又让前朝老臣挑不出错儿来!”
一殿之人都很好奇,倒底什么样的法子,可以浇灭康妃亲手点燃的这场愤怒与嗔怨的烈火?
顺治目光灼灼,问道:“皇额娘请讲?”
孝庄傲然微笑道:“三阿哥才没了,前朝还没得着准信儿呢,如今只对朝臣们说,没的是四阿哥——和硕荣亲王,三阿哥还好好的,从此,只将四阿哥当做康妃所出的三阿哥,皇贵妃还年轻,又得圣宠,往后还可再生!”
孝庄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康妃本就不得宠,如今三阿哥没了,以后能不能再诞育皇嗣,还是个问题,而淑懿就不一样了,正当盛年的她圣眷隆重,以后必会多有生养,这样康妃有了皇嗣傍身,佟佳氏一系的新贵们也不会再闹,又可以将此事平复。
可是淑懿怎肯甘心?这时也不顾什么长幼尊卑了,膝行上前,争辩道:“臣妾并没有错,难道只为了有人要诬陷臣妾,就要将臣妾的儿子送给别人抚养?”
孝庄似乎早就预料到淑懿会反对,立时说道:“皇贵妃别急!你的儿子自是仍旧留在承乾宫抚养,只不过从此四阿哥就成为三阿哥了,世间再无和硕荣亲王,只有三阿哥玄烨!康妃,你可愿意?”
康妃本想扳倒淑懿的,没想到方才着了淑懿的道儿,倒叫她进退两难,如今太后竟又给了她一个名义上的儿子……康妃忖了忖,反正三阿哥已经不能死而复生,聊胜于无,又可以让自己安然解脱困局,再说孝庄的意思,只怕连皇帝都拗不过,更何况她一个无宠的嫔妃呢?
想到这里,康妃敛衽下拜,款款道:“太后既心疼臣妾,臣妾哪有不允之理?”
淑懿脸色煞白,只圆睁着双目看着康妃的矫揉造作,孝庄见淑懿不语,因劝道:“嫔妃所生之子记名在别人名下,也是平常,爱新觉罗氏历代以来,也多有皇家子女过继旁人为子嗣者,皇贵妃难道连这点子事还想不开么?再说,这也是为了皇上好!”
淑懿抬头看到顺治悲悯的眼光,想着这事今日若没有了局,必然会使顺治左右为难,横竖孝庄已然答应,她的儿子仍旧留在承乾宫,康妃也不过是担了一个皇子生母的虚名儿,而且对淑懿来说,对付一个无宠的嫔妃,仍旧来日方长。只要没了康妃,四阿哥倒底是四阿哥还是三阿哥,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权柄握在谁的手中!
淑懿咬了咬牙,沉声道:“就依太后吧!”
孝庄怡然而笑,淑懿随即看到了顺治向康妃投去愤恨恼怒的目光,瞬间,她释然了,康妃如果不行此计,倚仗着顺治对她的一点怜悯,她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宠幸,再有所生养也未可知,可是现在由于康妃的搅局,已经让顺治对她极为厌恶,这位翊坤宫的主位娘娘,与打入了冷宫也没什么差别,往后只要顺治看见淑懿和四阿哥,就永远不会忘记康妃的行径。
淑懿冷冷一笑,道:“臣妾纵然有利刃剜心之痛,只是为了顾全大局,不使皇上为难,才忍痛答应太后,还望太后也体谅臣妾的苦心!”
这就是明白告诉孝庄,要记得今日这个情份,往后少打承乾宫的主意了。
孝庄是个何等明白的人,当下亦爽快答应道:“你的委屈哀家自会长长久久地记着,耗了这半日,你也累了,快回承乾宫去歇着罢!”
淑懿含泪看了顺治一眼,一撩淡青色的宫装裙摆,婷婷地立起身来,走了。
才踏进承乾宫的门,云珠就气咻咻地赶过来,道:“娘娘为何这样容易就答应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百年之后,若真是四阿哥承袭大位,难道叫那个毒妇去做太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