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懿一路看着照进紫禁城的斜阳,恋恋不舍地一点一点隐入远方山峦,落日的余晖薄薄地敷了一层,向阳处是朱红,背阴处为赤紫,光彩绚目,美妙绝伦。
还未至承乾宫,就见云珠攀在门口,伸着脖子极目远望,似在等她回来。淑懿忙命抬肩舆的小太监加快了脚步,云珠见了,亦疾走几步迎了上来,附在淑懿耳畔悄声道:“四贞格格在里面等了娘娘大半个时辰了,奴婢还以为皇上用了膳,要与娘娘多叙一会子,劝格格明日再来的,可她执意要等,娘娘快回去吧!”
淑懿一壁答应着,一壁满腹狐疑地回了承乾宫,想着自从博果尔去京畿练兵之后,孔四贞又多添了几重相思,她虽是汉人女子,因自幼长于武官之家,于女工针线上一窍不通,可最近也跟着淑懿学些裁剪刺绣的活计,淑懿留心看她手头做的,都是要给博果尔的,她整日将思念寄予针线上,来承乾宫的次数反而少了,偶尔来与淑懿闲谈时,也不过问问淑懿的胎,讲些博果尔的事情,那番柔情蜜意,叫淑懿看了辛酸又羡慕,恨不得快些替他们达成心愿才好,可这事偏偏又急不得。
淑懿才踏进缠花卷草的门槛,只见孔四贞迫不及待地迎过来。应是她坐在屋里,就听到了花盆底轻叩在青砖地上的声音。
淑懿见她着了一袭淡湖水色的折枝芙蓉旗装,那衣料上绣的,正是一半淡白,一半深粉的“鸳鸯芙蓉”,发髻间不过别了一枚青玉扁方,却另有一番韵致,几日不见,许是在浸在昏暗的暮色里,淑懿觉得她身姿越发纤瘦了些,因着纤瘦,也多了几分飘逸超凡的气度。
淑格不愧自幼习武,耳力的确异于常人,臣妾才刚进来,格格就听见了!”
四贞低眉浅笑,却难掩笑意中的一丝凄苦与忧郁,只说道:“院子里凉,咱们快进屋去吧!我有话跟着说!”
月亮渐渐升上来,如贴在淡烟蓝的天穹上的橘红的薄片,柔弱而孤寂。
淑懿随她进殿,云珠不消吩咐,已摆了茶果上来,淑懿问道:“格格有什么事么?襄亲王最近可回来过?”
四贞粉面含羞,只低低道:“他昨儿黄昏回来的,到慈宁宫看了看懿靖大贵妃,今儿一早就走了!”
淑懿抚慰她道:“格格不必忧虑过甚。你看皇上那几位亲兄弟,只一出了京,哪是说回宫就回宫的呢,这足见皇上对襄亲王的信任和看重了,本宫想不消几年,你们就不必这样‘碧海青天夜夜心’了。”
四贞迷乱地摇摇头,不耐道:“我哪还等得了几年?你不知道......”她本是极爽朗干脆的女子,极少这样拖泥带水,今日却话到嘴边,又难于出口。
淑懿双手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凉凉的,如散落一地的清冷月色,鼓励道:“格格若信得过我,有什么疑难之事,只管对我说,让淑懿与格格一起参详参详,两个人的办法总胜过一个人!”
四贞咬唇道:“这事让为难了很久了,我也不敢跟博果尔说,只有来找你......”
一语未了,只听门外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我有急事要求见娘娘,求姐姐放奴婢进去!”
四贞才开的话头戛然而止,淑懿听那声音似耳熟,又似陌生,但总归来了外人,不好再与孔四贞说下去,便扬声唤道:“是谁在外面,云珠,把人带进来吧!”
心中着急,却只想着快快把来人打发走了,好再听四贞的事。
只听云珠回禀道:“是翊坤宫恪贵人的大宫女。”
淑懿不禁纳罕,她与恪贵人也不过一面之缘,因何她身边的大宫女要来找她。四贞来承乾宫,虽说没什么可避人的,可她脸上布满忧伤惊慌之色,难免叫人起疑。
为了不让来人看出四贞的恹恹不欢,淑懿趁那人穿庭过院的工夫,极迅速地将一盏鹤衔双花的琉璃灯盏移向自己这边,又从桌围里面拿出一只白玉药钵来,抓了些草药,让四贞低头去碾,恰好将一张俏生生的丽容,隐在灯影底下。
淑懿现在对入口的东西极为谨慎,就算王御医亲自抓的药,回来她也要一一验看,才会交给云珠或皎月去煎。成色稍稍不好的,也会让云珠重新去太医院去换成好的,所以她的紫檀牙桌底下,摆满了一包又一包摊开的药。
只见一袭柳黄身影,踏碎疏帘筛落的淡月,那宫女进来,依足了规矩,向淑懿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又想要向四贞行礼,只因她在暗处,一时却看不清是哪宫小主。
那宫女正定睛细瞧,四贞却忍不住抬头“咦”了一声,恍惚道:“青缡?你怎么来了?”
宫女立时满面含笑道:“奴婢见过四贞格格。奴婢是青缡的妹妹青缇。”
她这话说得波澜不惊,孔四贞却不好意思起来,笑道:“果真是比青缡瘦弱些,让你姐姐知道,可要怪我了,打小儿跟着我的,我却认错了她!”
青缇含笑道:“格格认错了也是平常,我与姐姐是双生子,当初在家时,连爹娘都会偶尔认错呢!”
淑懿执着缃色绢子,按一按额角的粉,笑道:“可不是!若她们自己不说,本宫就是大天白日里,也认不出来呢!”又问道,“你这时候来承乾宫,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青缇一听,面色立时阴沉下来,双膝一跪,皱紧了眉头,道:“奴婢知道这事不该来叨扰娘娘,可奴婢也是没有办法!”
本来青缇与她毫不相干,淑懿不过看着恪贵人的面子,敷衍一下她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