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云纹簪子稳稳地插在发髻上,淑懿对着铜镜里的妆容,看了又看,云珠拿过一面雕云铜靶镜,淑懿从里面看到发髻梳得溜光水滑,不由一阵暗喜,笑吟吟地吩咐云珠道:“到底还在月子里,也不必花枝招展的,再戴上一副翠玉耳坠儿就成了!”
云珠依言为淑懿打扮,顺治的病已经好了,御医才松了口,他便迫不及待地要来看望淑懿和四阿哥,而且明明今日下了朝才得空前来,前一日夜里就遣吴良辅传了旨。
顺治急切的心情溢于言表,淑懿也想着他们也算小别了,只怕顺治这一来,少说要挨到歇晌时分,才会离开。午膳自是要在这儿用的,淑懿月子里多吃流食,这半个多月过去了,虽说添了些牛乳蒸的馒头,肉馅饽饽之类,却仍以流食为主。
顺治要在这儿用膳,淑懿便早早地嘱咐了小厨房,先备下几样顺治素日爱吃的菜,又想着他的病才好,不宜吃得太过油腻,因自作主张命厨娘备了一样油盐炒枸杞芽,一样茭白炒毛豆,一样香菇炒白菜,还有一道笋片汤。其余的只叫厨房里备好了食材,若顺治想吃什么时,再临时吩咐去做。
“格格吩咐下的四样菜色,都好了,只待皇上一传膳,就能下锅。另有牛羊肉和酸菜辣椒等物,也都准备好了,皇上若要用时,一会儿就得了!”淑懿听着皎月一丝不苟的回禀,但笑不语,暗暗点头。
听罢,淑懿拉过皎月的手,道:“你们从昨儿晚上也没歇着,先去后殿躺一会子吧,我这里有事再叫你,横竖皇上到下了早朝才能来!”
她这里才吩咐完,只听外头小宫女一声通传:“采苓来给娘娘送东西来了!”
淑懿的心重重一沉,低声与皎月计议道:“她又来做什么?”
皎月眼锋一瞟,道:“不管她来做什么,来的都是客,格格还是对她假以辞色的好,奴婢这就去给她倒茶拿果子!”
淑懿一摆手,道:“不必!你回去吧,叫云珠去做这些事!”
对于采苓,云珠向来是深信不疑的,纵然旁的事云珠对淑懿都是言听计从,只在采苓一事上,云珠得空便会替采苓说好话,淑懿虽然对采苓存着疑心,没事也不想打草惊蛇,叫云珠来应酬她,更会叫她觉得承乾宫待她还如往日一般热情。
采苓进来,依了规矩行礼,又说了几句恭贺的话,淑懿也就跟她客气了几句,云珠自然又是拿出了上等的茶果待她。
淑懿赐座,采苓只道不敢,淑懿说了几回,采苓方斜签着在遍地锦的绒套绣墩上坐了。采苓从随身带的一只水红里子的茧绸包袱里拿出两支老山参,笑道:“奴婢的兄长承蒙董鄂大人提携,感激不尽。听说娘娘诞育皇嗣,不能来恭贺娘娘的,只有这两支百年老参,是哥哥从吉林将军那里得来的,娘娘这里金山银海,自是什么都不缺,只是聊表心意罢了!”
淑懿早已从额娘那里听说,采苓的哥哥,被鄂硕提拔为千总,她来道谢却也名正言顺。只是这入口的东西,淑懿向来十分慎重,她眸色沉了一瞬,又立时绽出欢喜的光彩,笑道:“多谢想着,云珠,取本宫妆奁中那两只金镶玉的戒指来,送给采苓姑娘!”
采苓忙站起来,惶恐道:“哪敢叫娘娘破费!”
淑懿笑意岑岑,道:“这是前儿辅国公福晋进宫时,送给本宫赏丫头的,一共四对,另外三对给了我宫里的三个大宫女,这一对儿给你吧,可别嫌弃!”
云珠亦在一旁笑着帮腔道:“采苓你可有福了,这四对戒指里头就只这一对上雕的是卷草纹样,最费工夫的,娘娘原本还说等着老安人来了,叫她拿回家去赏丫头呢,没想到你来得巧,倒叫你得了!”
采苓温婉笑道:“这倒是奴婢的福气了!”说罢,又要跪下行礼,淑懿忙命云珠扶起来。
一时采苓走了,淑懿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山参,便吩咐云珠道:“你收在库房里吧!”
云珠眉宇间笼上一层淡淡的灰色,轻轻道:“库房里收的尽是那些珠玉之类,吃的东西放在里头,日子一久,不白白地霉坏了,这人参又不比别的,凭是怎么好的,只一百年之后,自己就成了灰了!”
淑懿斜睨她一眼,道:“你也知道这是吃的东西,我叫你收起来,你收起来便罢,咱们这屋子里有得是内务府送来的人参,就是你们自己也别用这个!”
云珠见劝不动淑懿,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咕哝着将采苓送的东西收进了库房。
果然才至辰时,顺治就踏进了承乾宫。淑懿坐在榻上,拿着个绣花绷子做针线,远远就听到顺治的朗朗笑声,便尽力地向窗外望去,嘴角不由自主地便生出温暖的笑意。其实她坐在耳房的榻上,哪里能望得到?
顺治进了院子时还是大说大笑的,只一走近了正殿,反而噤声不言了,只怕四阿哥睡着,吵醒了心肝宝贝。
放轻了脚步转入寝殿时,淑懿早已从榻上坐在起来,趿着一双大红绣鞋站在榻边。顺治快走几步,一把搂住淑懿,笑道:“还不快躺着,当心着了风!”
淑懿笑道:“哪里就这样娇贵了?福临好多日子没来,难道臣妾要坐在榻上迎接你么?”
顺治扳过淑懿的脸,仔细瞧着,笑道:“不错,这些日子没见,气色终于好些了,脸上也红润起来了。”
淑懿低眉而笑,道:“福临赐了那么多补身子的东西给臣妾,哪有养得不好的道理呢?何况四阿哥还在吃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