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杳,可他还是要无奈地活下去,甚至无法替她报仇。
因为他若是要报仇,第一件事便是杀了自己。
想到此处,他强自压抑住心底的酸涩,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在桌上放下酒钱。
“颂儿?”齐无离望着她那生动的眉眼,温言道,“我先走了,今日这顿我请了。萍水相逢,就此别过。”
初颂蹙了眉,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他的身影。她的心思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齐无离又岂有不懂的意思。一池春水吹皱,究竟是谁的错?
“啊!”
齐无离刚踏出酒楼的那一刻,耳中忽然听到初颂惊叫了一声。他不由自主回头看了眼,只见窗边杯盏依旧,方才还同他说着话的姑娘不见了踪影,那张桌边却多了个彪形大汉。
满屋子的客人都被这动静惊到了,纷纷站起来查看。那汉子探头探脑望着窗外,面色惊惶。
齐无离赶到窗边一望,江水滔滔,夜色沉沉,又如何寻得见那穿鹅黄色衫子的姑娘?
“你对她做了什么?”齐无离提起壮汉胸口的衣服,厉声斥问。
壮汉挣扎了几下,竟分毫脱不开身,只得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过来同美人儿说了句话,她便跳了下去……”
原来方才他见初颂落单顿时心痒难耐,忍不住赶过来搭讪。
“她若是有所不测,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也不见他做了什么手脚,只见壮汉骤然间蜷成了一团,倒在地上鬼哭狼嚎。他的叫声凄厉,吓得酒客们一个个都结了账逃出门去。
齐无离脱了外衫,纵身跃下平江。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水中找到她。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接受这样一张脸再一次消失,无论这幅面容是不是属于锦儿的。
“颂儿!”
宽阔的平江上,一个单薄的白色身影如同谪仙一般,在泛着微波的水面上逡巡。一声声焦灼的呼唤引得两岸的窗子被吱吱呀呀地打开,探出了一双双眼睛。
猛然间,那白色身影往下一沉,没入了水中,过了一息又远远地冒了出来。
“咳咳……”
江边停驻着的一条小舟边传来了响动,齐无离听见初颂带着哭腔的喊声:“阿离,我不会水,快救救我!”
原来初颂落水后便沉了下去,迷迷糊糊间摸到一边船舷,又听到齐无离的喊声,这才憋足了气呼救。
齐无离眼睛一亮,身形如同流云般在江面上掠过,瞬间带着初颂落回了酒楼内。
初颂在水中泡了许久,又惊又怕,此时心头一松,顿时晕了过去。
她的鹅黄色衫子**地裹在身上,春夜的风愈来愈寒,吹得她瑟缩着,裸露在外的肌肤起了一层疙瘩。齐无离将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横抱着离开了酒楼。
“客官,地上那人……”
掌柜的急了,这位客人这几月每天都来,从不惹事,偏今天就生了是非。
“到了明晨自然就好了。”
齐无离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人已行出百步开外。他暗暗自嘲:“这些日子是变得心慈手软了吗?”
怀中的女子一动不动,双目紧闭,湿润的长睫丝丝分明地贴在眼睑下,好像两把精致绝伦的小扇子。
这张睡脸曾经令他生出多少柔情蜜意,也曾令他抛弃了所有的怨恨与野心。那时候他以为,老天终究是公平的。
但是后来,当上天又弥补了他另一份感情,他却将她推开了。他偿还不了锦儿的命,但更令他痛彻心扉的是,他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无法偿还欠云绯若的一切。
他是一个废物,他曾以为自己能逆天改命,但事实证明他再努力也仍一事无成。所以他只需跟着命走,什么都不必多想。
既然命运又将这张脸送到了自己面前,那他不妨再看看,老天还打算怎么跟他过不去?
“我们……这是去哪儿?”
初颂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架马车内,一身湿衣被包裹在绵软的被褥中,厚密的车帷将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车帷动了动,透进来一丝晨光,随即一个小小的包袱跟着被扔到了被子上。初颂拉开了小窗上的内帷,就着光打开包袱,看到里面是一身鹅黄色的衣衫,质料上乘,倒与自己身上的有些相似,尺寸稍稍宽大了点。
只是这大清早的他是从哪来找来这么一身还算合身的装束?
车外的齐无离听到问话,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避而不答。
“你着了凉,有些发烧,我又不便在平江逗留太久,因此只能带你去我家了。”还有句话他没说,毕竟孤身男女,他也不能贴身照应。
“你家在哪里?”
初颂尚未退烧的脸红扑扑的,不安分地钻出了马车。齐无离扫了她一眼,她睡着的时候同锦儿一般无二,时常令他产生错觉,一睁眼一开口,她身上便再无那种感觉。
“我若是说了,恐怕你就不敢去了。”入樵山上的千机门不算声名远扬,也算是臭名昭彰吧?她既在平江城出现,多少总听闻过一些。
“有你在,去哪儿都不怕。”
她说完便又缩回了马车。齐无离愣了下,摇摇头,嘴角浮上一丝讽笑。
两行整齐的红灯笼从石阶的底部开始,一直蔓延到了尽头。千机门内处处张灯结彩,就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