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慢慢凝固,慢慢结冰。他的思绪越来越迟钝,眼皮好像坠了秤砣一般,止不住地想要阖上。
可他还想多看看他刚娶的新娘。
兰芷微笑着站起来,脱下了白色的蜀锦婚衣,露出内里火红色的衫裙。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在红衣上翩然起舞,被烛光映照得熠熠生辉,似乎随时会一飞冲天。
曲苏强撑着精神,看到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碧玉瓶,瓶身一倾,倒出一粒赤色如火的丹丸。
“这丸药我都还没来得及取名呢,原本想用在你身上的。可是思来想去,造成如今这局面的罪魁祸首,终究还是我自己。是我明知道你野心勃勃,仍一力支持;也是我在玉衡手下保下了你的命,才导致了如今的弥天大祸。”
兰芷仰一仰头,将丹丸吞入腹中。丹丸入口的一刹那,她身上肌肤寸寸崩裂,那丸药好像化作了无数锋利的细小刀片,在血管中横冲直撞。兰芷身形倾倒,坠落在满地的锦缎中。
“不要!”曲苏目眦欲裂,手脚并用爬到兰芷身边,“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摆脱我吗?你别忘了,你刚才发过誓了!”
四处横流的鲜血渗出里衣,侵染了她身上那只金凤。新房中充溢着非兰非麝的香味,清新怡人,好像并不是她身上在流血,而是打翻了一瓶精心调制的香水。
“正因为如此,我生怕来世还会再遇见你,所以今生只能魂飞魄散,永无来生……”兰芷仰面躺在地上,望着上方被风吹卷着的轻纱,眼神渐渐涣散,“好香啊……这香,就叫做‘芳华’吧!”
香气越来越浓郁,兰芷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渐趋透明。曲苏无力地注视着她,浑身气力迅速流失,眼前的光也慢慢变得昏暗,他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将永沉黑暗。
倏然,兰芷身上红光大作,十个色彩各异的光球冉冉飘出,在满室的香风中竞相追逐。过不多时,光球逐渐膨大,色泽减淡,香气也随之变得稀薄。
“嘭”,轻微的爆裂声次第响起,十个光球逐一破裂,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曲苏抬起手,试图抓住点什么。光影从他指缝间滑过,他摊开手,空空如也。
“不,即便没有来生,我们死也要在一起!至少今生,你休想逃开我!”
他拼尽了最后的一缕真气,将兰芷已经失去体温的身躯紧紧抱在怀中。
狂风大作,吹乱了绵软柔滑的帷幔。有一束丝幔飞舞着,扑向了烛火,与它纠缠在一处。
刹那间,小楼中火光熊熊。疯狂的火舌舔舐着它所能触碰到的一切,将它们化作灰烬。兰芷红衣上的金凤也被通红的火焰包裹着,淬炼成了一只涅槃的凤凰,冲出火光,飞向遥远的东南方向。
夜空中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终于把芳华门中的人惊醒了。火势太过猛烈,一群人站在楼下,只能呆呆望着火魔肆虐,无计可施。
众人心里都很清楚:若是楼上那对新人是醒着的,这火烧不起来;既然烧到了如今这地步,新晋门主和门主夫人怕是早已遭了不测。
刮了半夜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漆黑的夜空中不见半点星光,好像也被这铺天盖地升腾着的黑烟所遮蔽。
一场大雨兜头浇下,火光渐渐熄灭,余下了断壁残垣。
一缕芳香顺着风飘散,弥漫到了每个人的鼻端。有的人闻到了桂花香,有的人闻到了梅花香,有的人什么也没闻到。
摇光皱了皱眉,她只闻到了扑鼻的血腥。
拂晓的时候,芳华门中几个门人攀援上了岌岌可危的小楼,在灰烬中拣出一堆白骨。除了腿骨和臂骨依稀可辨,其他的骨殖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埋了吧!”摇光挥了挥手,心中替兰芷叹了口气。
她无意追究缘由,芳华门已经归顺夏溟居,有没有曲苏并不影响大局。
“合葬吧!”曲苏的那位心腹眼睛通红,“门主太惨了,他毕生的心愿便是同兰芷仙子结为夫妇,如今新婚之夜遭逢大难,身后必须叫他如意。”
“不行!”
摇光刚想点头,忽然看到人堆里闪出个毫不起眼的青衣小婢。这婢女眼中泪光闪闪,激愤之色溢于言表。
“兰芷仙子恨极了门主,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同他有来世重逢的可能!我虽然人微言轻,但请摇光仙子顾怜兰芷仙子同玉衡真人曾经交好,满足她临终遗愿!”
小婢说完在摇光脚下一跪,连磕三个响头。
“你叫什么名字?”
摇光凝目注视着面前的姑娘,这一幕隐隐让她觉得眼熟,好像在许多年以前,也有人曾为她仗义执言。
“奴婢辛夷,见过摇光仙子。”辛夷跪在地上,道“奴婢一向在门中服侍兰芷仙子,方才主人吞下芳华之后以死明志,奴婢听得清清楚楚!”
“大胆小婢,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强出头!”
辛夷恨恨地怒视着那心腹,骂道:“卖主求荣的东西,你难道真是为了新门主吗?你不过试图讨好摇光仙子,以谋夺门主之位!”
“我遂了你的意,有什么好处?”这丫头有点意思,摇光不由起了惜才之意。
辛夷将手中玉瓶高举过头,仰脸直视着摇光:“若仙子肯满足主人遗愿,奴婢便把这最后一颗芳华奉上!”
“笑话,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