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漠然饮下口中的温热茶水,淡淡道:“有何可惧?”
台前楚煜已经从马上下来,大步上前向父皇请了一个家礼,“儿臣楚煜叩见父皇。”
父皇略一皱眉看了他一眼,这才抬手道:“原来是楚煜啊,几年不见,骑射功夫倒是了得了!”
楚煜恭谦回道:“儿臣不才,今日见四妹与安国质子门比试,一时技痒,还望父皇不要怪罪儿臣鲁莽。”
父皇微微一笑,“很好,赐座!”
随侍一旁的刘公公已然上前扶起楚煜,“二殿下快些起来吧!”
楚煜这才恭敬起身,退至一旁,面上满是恭谦之色,随行的王公贵族皆是交口称赞楚煜方才的精彩表现,我漠然的看着,南苑的内侍总管陈进谄领着内侍为我奉上热茶,笑着叩首道:“四公主今日箭技精妙,真是让奴才开眼界了!”
我厌烦的睨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淡淡晕开,“去训诫司领二十个耳刮子再来回我。”
陈进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一旁的羽林卫拖下去,我看着他踉踉跄跄惊呼的背影,心头只是厌恶,今日竟在这个关口出了漏子,让楚煜有机可趁,锋芒尽显,重得父皇看重之心!我的手紧紧握住手中的茶杯,心底暗暗有了计较。
到了回宫的时辰,我正要由宫人搀扶着进车架,陈公公却来了。
“皇上传四公主过去说话,公主快随老奴来吧!”
父皇的御辇前,宫女为我打起了帘子,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龙涎香气息。
彼时他正坐在宽大的靠椅上阖目养神,听见我的脚步声也随之睁开眼,对着我招手道:“筱雪,过来,陪朕说会话。”
我上前伸手接过陈公宫递来的药碗,“父皇,今日服药的时辰可到了。”
父皇皱了皱眉,轻叹着接过药碗一饮而下,“你这孩子,每日一来就催着朕喝药。”
我低头笑了笑,“父皇近来国事繁忙,今日好容易才得了个空出宫围猎,亦要好生保重身子才是。”
父皇摇头一笑,缓缓撇开头看着车帘外四角垂下的紫金鸾铃,车声辘辘,那鸾铃亦随之泠泠摇晃,声声入耳。
我站在他身侧,唯见他的侧脸在帘外阳光的映射下透着一层淡淡的清冷之气,仍然掩不住昔日的清俊隽秀,两鬓间却悄然生出几丝银发!
心头莫名的酸楚,我徐徐弯下身,半跪半坐的倚在脚踏上,轻轻将自己的脸靠在他的膝头,喃喃道:“昨夜儿臣梦见母后了,她对我说很想念父皇你。”
“哦,是吗?”
父皇的身子微微一颤,低头淡淡笑着,又道:“时间可真是快,当年还是一个倔强的小女孩,一转眼,你就已经大了,今日的巾帼风姿让你的叔伯们都是赞叹不已,而朕却老了。不知道将来大去,九泉之下阿梨还认不认得朕。”
他的语气透着哀凉,心头难过至极,我低声道:“父皇是是恩泽天下的圣君,定当是福寿绵绵,寿与天齐。”
凝眉略一思忖,我又笑道:“就要入冬了,我听说过年时大姐会和姐夫从晋阳封地回来,到时候可就差大哥一人了呢!”
父皇略带薄茧的掌心微微一顿,许久不曾言语。
心头黯然,我也适时的颦眉不语。
耳旁只余下马蹄行走的锃锃声,辇车外四角悬挂的紫金鸾铃在风中叮啷作响……
回到宫中已是日暮时分,近日陈夫人身子不适,旧疾复发,自嬷嬷去后,这几年陪伴我的就只有这位素来恬淡的女子。
明华宫里,我一进门,红袖就已经在门口侯着我,见我回来,顿时笑道:“公主可算回来了,娘娘方才还念着呢!”
我大步走进去,廊下的陈夫人一身素白罗衣,头发仅简单的挽了一个髻,并无多余发饰,脸颊苍白的几近虚幻的晶莹,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我,淡淡一笑,“夙嬛回来了。”
我上前在她的身旁坐下,“不是说今日天冷风大么?怎么不在房里呆着。”
“今日宫里的人都随行御驾了,难得清静,我就想出来晒晒太阳,好些日子身子都懒懒的,今日总算有了些力气。就想出来走走。”
我看着她恬淡的笑意,轻轻点头,“起风了,我扶你进去好吗?”
她顺从的站起身,由着我将她扶进房里坐下。
她轻声问道:“今日出宫好玩吗?”
我在她面前坐下,握着她苍白冰凉的指尖点头道:“很好,一切都好。”
她微微一笑,“我就知道,我的夙嬛从小就是最优秀的皇家公主,样样都不必那些皇子殿下差。还记得当年你在平邑出生时,皇上就曾经私下传钦天监为你卜过一卦,钦天监都说,你有着母仪天下,兴国安邦的命格,今后贵不可言的。”
我淡淡笑着,却道:“可是今日我看到二哥了,他回来了。”
“放心,有你父皇护着你,他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我点点头,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月华朦胧,迷离而旋旎洒在地板上,映着重重妖冶的飘渺的纱幕,我坐在窗前,抬头看着夜空的漫天繁星,思绪却飘到了不知名的远方,楚煊,我的哥哥,你在冀州还好吗?
两年前,楚煊忽然被父皇指派,独自前往冀州军中,那一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我追着那辆马车很远很远,一边喊着哥哥,一边大步追着,却只能够看着马车的轮廓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楚煊坐在里面探出半个头来,只是不停朝我招着手,大声的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