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压抑的火焰快要把他烧成灰,每到痛苦的时候,就好像有几把刀,将他劈成两半。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东西并不是遗忘了、淡漠了,它只是藏了起来,伺机出没折磨毫无防备的人。
潘凤看着朝阳,淡淡的阳光,在恶劣天气的后面。风一直刮,雪还未化,可他的心却不是冷冰冰的了。
他一直有种感觉,自己不是一个鲜活的人,就像他经常穿的灰色衣服一样,他整个人都是雨天的颜色。灰茫茫的。
曾经的活力已经随着日复一日的重复一起消失了。重复,重复……不断地重复。
潘凤想,也许是该停下来,稍微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下了。
可是他走到哪里都是一个或灰或黑的淡淡影子。在名胜风景里,他也只是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就像他在岸边丟的石子,在水面打了几个水漂,就又沉了下去,随后连涟漪都消失了。
此刻他站在高楼顶上,看着远处的朝阳,温暖深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抓着风筝,还像是一个孩童一般,可以在田野里奔跑,可是在树荫下休息。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久违的温暖又出现了,无比熟悉,无比陌生,就像是照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他毫无真情实感。
就像是一个幻觉。
一瞬间,曾经的自己仿佛又回来了,正在向他跑来,只是他却和他擦肩而过。
他追,他跑,他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只会让自己恐慌。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慌,时时笼罩在心头,只要他稍微想安静下来,就会再次袭扰他,而他原本朦胧的睡意也完全消散了,留下一个半睡半醒的残梦。
无数的思绪和往事像是野兽一般,在他脑袋里冲撞,把他撞得四分五裂。于是睡梦醒了,他呆呆地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外面的月光,依旧像往常一样,但是处处都不一样。
他总是失眠,第二天早上,依旧如故。
潘凤对着朝阳笑了笑,他真心跟他们告别,因为他就要逃出去了,而他们也将在这里烂掉,没人知道。
只要等到风头一过,他在回来将那些黄金搬走,成为它们的主人。
在天空中望去,这座山庄犹如一个张开大嘴的黑色梦魇,一个固若金汤的城堡。吞噬着每个人,每个鲜活的人,这里已经付出了太多牺牲。
这就是赵昊天的城堡,他就是一个孤独的国王,小心翼翼守护着他的宝藏。
而现在,潘凤也宛若一个新的国王。也许他尽可能逃离,但是永远也无法逃离心中那座城堡。
他在天空中放眼望去,下面的一切都开始遥远起来,高低不齐的房屋、错综复杂的道路……
远处的山峦若施粉黛,青秀倩影,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他应该已经忘记了的人。那个曾经反反复复在心中念叨的人。
他可以得到更多,就像他此刻在飞一样。风筝就是他的翅膀,天空就是他的道路,他已经快要到达了彼岸。
可是他突然开始坠落,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感觉到奇怪,好像发生什么都是必然一样。
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口中只残留着一股气了。
鲜血蒙上了他的双眼,眼前鹅黄的朝阳和蔚蓝的天空被血色染红,他忽然感觉到寒冷,入堕冰窟。
可是他明白,他一直都带着一颗被冰雪覆盖的心在这世界上行走。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对一个将死之人,一切也都没那么重要了。
只是他心中还有个挂念,如果那记忆中的朦胧影子算是挂念的话。
他的耳边响起了很多过去的话,眼睛好像看到了很远的场景。
那时,潘凤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又瘦又高,总是一副羞羞怯怯的样子,他的父亲是临江城官府里的一个小小佐吏。虽然官小,但也是个官,也是会受人尊敬的。
他的家人很关心他,因为他总是一副要病倒的样子,而且一说话就脸红,结结巴巴的,眼神飘忽不定,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利落地说出来。
少年潘凤没有什么大病,却好像小病不断。他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可就是开心不起来。后来他才明白,没有开心的感觉,就是不开心。
他总是躲避着人,低着头,像尽量远离吵闹的人群,到一些安静偏僻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待着,一待就是一整天。到了傍晚,他才回家。
见他这样,家人对他也没什么过大的要求了,只要他还活着就行。
潘凤经常会有恐惧感,而这种感觉每到学堂的门口就会格外强烈。他听着里面朗朗读书声,却没有任何亲近感,那整齐划一的声音让他难以忍受。
于是日复一日,早晨起来,洗漱完毕去学堂,走到门口就会感到恐惧,然后就会落荒而逃,逃到附近的一个小山坡上。
他会坐在堆满干枯的松针的松树林里,呆呆地看着远处,看上一整天,困了就睡觉,醒了再往回走。
这样虽然心里很是平静,但是总感觉空落落的。
十五岁的潘凤也很奇怪,只是他依旧不明白,也从未明白。
这是一条街,低着头,谁也不看,也不说话,径直走,一直走到尽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门关上。就像是一个躲避追杀的逃犯一样。
好了,现在他要放缓呼吸,让自己的心率稳定下来。他害怕这样下去,自己脆弱的心脏会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