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娘娘没来,李金环人头落地。
而这一件案子过了很久,上头还是毫无动静。君心难测,她到底是没再被升调,就在这个小县城,一干就干了三十年。
三十年中,她也曾嫉恨过其他升迁上去的人。若那是个男人,她就笑一声“难怪”;若是个女人,她就止不住揣测是不是勾引了上司才升上去了……
然后她就会想到李金环,把自己嫉恨的念头压下去。她的念头显然是不对的。
这些年,她每每心有不平,都会想起李金环。她骂李金环的那些话言犹在耳,那些话是她自己亲口说的,她骂她,其实也在骂自己。她讥讽李金环一辈子拘泥于男女之别,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不同的是,她尚能自省。
所以,她毕竟与李金环不同。她是楼芷芸,以后刻在墓碑上的名字也是这一个,于镜娘作为一个抹不掉的过去,如同她心里的一面明镜,永远将她照得清清楚楚。
这一年,她病了。
在德清县干了三十年县令的楼青天病了,百姓们奔走相告,到和尚庙里去为她祈福。她的一对养子女前来告诉她百姓们的反应时,她的半个身子动也动不了,也没料到不知不觉间她在这县里原来已做了这么多事,收获了那么多的威望。
她想说什么,但因为重病的关系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最后,她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黑袍的女人,身形有点眼熟,但面目普普通通——就站在自己家中,但楼芷芸并不记得家里有这么个人物。
黑衣的女人好像看出了这点,笑了笑,掏出半张面具戴在脸上。
“是……是你?!”
她目瞪口呆,终于想起这个多年前放了自己一马的女人——宋飞鹞。
宋飞鹞看起来还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但这是不可能的,而且听说她进了遥山就没出来,有人写了本书,说她是神。
那么,神在面前。
一瞬间,楼芷芸百感交集。原来兜了一大圈,她到底是没跑出过宋飞鹞的手掌心。
楼芷芸开始笑了。她说不出话来,但她可以笑。她笑得放肆张狂,好似在挑衅神的威严;又笑得心酸苦闷。她回想这一生,原本也只想只当个妇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可是如今,她想,她一直都在家乡,从没有真正离开过。
她如此想着、笑着,她笑得撕心裂肺,但不曾为做过的每一件事后悔。
没有人知道楼青天曾是个卑鄙小人。她出殡那日,百姓送行,一条队伍从山上排到山下。她的事迹也被当地的百姓编撰出书,被人津津乐道了很久……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