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云生终是醉了,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抱头痛哭,痛不欲生,苍发缭乱。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心灵归宿,耐不住年华凄冷,得不到便用双手毁了他吧,霍腾腾一发疯狂犬,恶狠狠折腾起来。
“苍天啊,我弱冠之年便充军,已过四十余载,一生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戎马半生,战功赫赫,一生一世任秦王派遣,指哪打哪,何曾有过快乐逍遥的日子,征战天下,吞并诸侯,腥风血雨沙场。
到头来,全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屈居人下,忍辱吞声,心头愤懑不可说,尔等狗贼,狗贼,花前月下,日酒夜色,三千里阿房宫没个尽头,坐拥天下,屠戮百姓,如今这世道苍凉,放眼望去,哪还有什么清白世界,快乐人儿,许我三千城户,万顷良田,封万户侯又如何?我何曾有过天伦之乐,妻儿被困樊笼,了无音讯几十余载,妻儿呀,妻儿,只要你还活着,吾杀尽天下,血染江山又何妨,只要你们活着,活着!”
人亦魔,魔亦人,酒能乱性,醉酒后便人魔难分。
良云生提了剑,那柄剑就那样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直指孟老人,欲将老人杀之而后快。
饮得血,杀尽天下人,一剑入黄泉,老人死状难堪,不忍直视。
这是最后一个人,最后一个老人,也是最后一个死去的人。
忽而,天云变幻,呼啸啸卷起龙卷风,冬雷大作,四野下闪电驰骋,天空掠过一只敖胐鸟,阵阵哀鸣,响天彻地,四个翅膀摇雪而落,泪落点点化烈火。
敖朏鸟扑将过去,把老人的灵体伏在翅膀上,腾空直上云霄。
良云生正往天空望去,敖胐鸟吐出万丈烈火,冰雪融化,天地燃起熊熊大火,这时候可以听到很多人的哭声,笼罩在火球里,鸿哀遍野,尸骨无存,惨啊!
“还我命来,该死的畜生。”虚空里传来许多小鬼的冤号。
雪舞的耳朵微微颤抖着,她终于确信,这就是碎魂散,让那些喝过酒的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这酒便是控制人心魔的诅咒。
雪舞还清楚地知道,这便是那个要寻找的老人,这是一桩人世间留下来的冤案。
良云生坐地施法,喃喃有语:“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剑,万剑齐发,杀……”
天火所焚,化成剑泥,敌不过,良云生口吐鲜血。
遂使出剑灵术,剑化金刚,天火不熔,神鬼可杀,万夫莫敌,只一时,万剑上云霄,穿心而过,敖胐鸟一声长鸣,化成一团火云,血色染红一片天,茫茫雪天里,孟家庄已成火海,古木烈烈爆燃,房屋熊熊燃烧,火焰通天,雪山崩塌,万物成灰。
良云生且在剑阵里,念念有词,御剑飞着。
这万千亡灵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我命来,该死的畜生,我还没活够呢!”
良云生不顾回头,满身伤痕,一瘸一拐,仗剑前行。
“我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我等了大半辈子,不就是为了和我的妻儿团聚吗?我一定会等到和我妻儿团聚的那一天,我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良云生咬紧牙关,继续着漫漫雪山前路,目光里透出对生的渴望的那般未曾见过的坚毅。
这时候,良云生早已忘记了雪舞,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可雪舞除了听到了那些悲惨的声音,剩下的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尔等休跑。”有人从雪地里伸出手来,抓住良云生的脚不放。
良云生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黑阿三说出来最后一句话:“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吾死也不会放过你。”
那人两眼一睁,一闭,没了,呜呼哀哉!灭矣!唉!凉凉。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良云生一道烟消失在雪地里。
先是一片火海,接而一片汪洋,里面全是老小的亡灵,每每黑夜,百鬼夜行,怨气十里荒野。
那人的血流了一地,鲜红鲜红的血,所到之处开出火红火红的花,有人说这是彼岸花,是通往地狱之门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