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吏部衙门前,守门兵丁翻开他的告身,扯着大嗓门喊了一声:“泸南缘边安抚司……王冲!?”
门里门外,上百道目光循声而至,王冲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背着越来越多,越来越热的目光,以及嗡嗡的议论声,王冲来到了侍郎左选事房。
“来得真早啊!”
“真是年轻啊!”
两位主曹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感慨,一通手续走下来,例行公事不提,让王冲微微意外的是,并未如孙羲叟和江崇所交代的那样,会在某些胸节上作些刁难,示意他奉上孝敬,而是一路绿灯,不到一个时辰就办完了。
“可惜了……”
目送王冲离去,两位主曹又同时叹息道。
“可惜了……”
泸南缘边安抚司机宜书写文字的差遣告身已经得了,来吏部是补上亲自登记这道手续。王冲手里的青绿碎花绫背裱卷轴,是他的修职郎本官告身,之前的迪功郎告身是梓州转运司直接发的,这次要上京,就直接由吏部换发。捏着这轻飘飘的卷轴,王冲也在感慨,这个告身,应该很快就要失效了。
挤在吏部里,正排队等着差注的官人们以惊讶、不屑、鄙夷乃至愤懑的目光送走王冲后,议论又转作幸灾乐祸和怜悯的语气。
“我堂叔昨日就在城南驿馆,听说此子也是昨日方到,今日就来吏部,显是没先去王将明府上。”
“不先去拜会王将明!?这小子是怎么想的?不是王将明保他,他能有今日!?”
“这少年,到底是无知还是寡德?就没长辈提点么?”
“王学士怕是鼻子都要气歪了吧?怎么保了这么一个楞子。”
“公相这下要乐了,王将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识人不明啊……”
“王履道弹劾公相未得,却未出外,这下是逃不掉了。”
这些官人立橱异,对王冲此举的观感却异常一致。
“举荐之恩是私情,岂能先私后公?此子所为正是几十年前的旧例,尔等所论,怎配得起这身官服?”
汹汹讨伐中却冒出来一个异类,出声之人须发半白,穿着皱巴巴的青绿公服,一看便知是个不得志的落魄官员。可此人说话中气十足,脊背挺得笔直,如铁枪一般,没说话前就已鹤立鸡群,这一开口,更将众人注意力全扯了过去。
“岂不闻君子从时?几十年前的旧论怎能用到今日?你这老的不合时宜,再来个小的,徒惹事端!”
“私德不具,何以为公?兄台垂垂老迈,却还绿衣在身,倒是对得起那几十年前的旧例。”
在场不少都是进士出身,才思敏捷,其中两人更是伶牙俐齿,当场反击,引得一片哄笑。
那老头失笑摇头:“日有阴晴,月有圆缺,正是君子栖隐时,我确是过迂了。”
一句话梗得在场人驹无语,待这老头走了,众人才有了反应。
“此人是谁?竟作如此讥语,就该告他一本!”
“告他挟私谤君!”
那两人正在叫嚣,旁边一人劝道:“那人向来如此,元佑六年殿试时就作万言书,指斥朝堂逐蔡确开朋党之祸,而后谁在朝堂他骂谁,你们要告他,是帮着他升官扬名。”
这两人一惊,一人道:“此人莫非是……宗泽!?”
那人点头道:“正是宗汝霖,不是这脾气,怎会现在还只是一身绿衣?”
另一人皱眉:“他不是在登州作通判么?怎么来了吏部,是换了差遣?”
那人摇头:“听说是迁了本官,他在登州逼着宗室退官田,事情闹得太大,官家不得不迁作宣义郎,彰他清正之名。”
“宣义郎……他得进士,不,同进士,已有二十五年了吧,啧啧,升得真‘快’。”
“二十五年前,宣义郎还是寺丞监丞,时势早已不同了。”
“没错,时势已不同了,可惜此人还沉在过往里,就跟那王冲一样,命定浮不上水面,不值得计较。”
因这一老一少,三人聊起了兴致,还论起了科弟。
最先回骂宗泽之人三十来岁,面目秀逸,一双眼睛却没定处,总在动着:“小弟李邦彦,字士美,大观二年太学上舍出身。”
跟着他回骂的人四十来岁,一脸苦相:“在下汪伯彦,字廷俊,崇宁三年霍榜第三甲……”
提点他俩的大约四十出头,颇有儒雅之风,拱手道:“杜充杜公美,绍圣三年第二甲进士……”
三人科弟虽相差甚远,却都是一身绿衣的京官,意气相投,相谈甚欢。
被他们骂作不合时宜的老头,出了吏部衙门,见到正在街对面正会合随从的少年,捻着花白胡须,沉吟不语,目光中满是疑惑和审视之色。
“王相公宅在西面,趁着还未到晌午,去时还能入巷子,晚了连等的地方都没有……”
吴匡终于越了本分,王冲不满地哼了一声,赶紧缩头不语。
王冲冷冷道:“我接着要去银台门,你若是怕了,就不必领路了。”
吴匡瞪大了眼睛:“官人要去银台司!?”
王冲指指王世义提着的一个小包裹:“不去银台司,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