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死党,是说一起同过窗,扛过枪,嫖过娼,蹲过班房,分过赃。算起来,你我也只差其中一两桩,便是死党大圆满了。”
已至四月中,这一日,王冲正跟张浚打趣。
张浚鄙夷道:“这话从何而来,怎的这般俚俗?”
王冲刚开口,宇文柏就抢道:“古书上看来的。”
鲜于萌意味深长地道:“待出去了,咱们一并大圆满去!”
范小石在一旁冷哼道:“此生我与你们是圆满不得了……”
就听得陈子文的尖嗓门在院子里回荡:“结案了a案了!咱们解脱了!”
唐玮更是轰地一声撞开屋门,大喊道:“朝廷下文了!”
片刻后,净众寺被如潮的欢呼声席卷。
“成都府路提点刑狱司、提举学事司所言文案造事扰政,两司官、成都府通判及相关人等,皆由知成都府事劾状以闻。所管诸人及生员即释,凡言集英社谋逆案及元佑禁术案之文字,尽数追毁。”
由许光凝派来的司法参军宣读了朝堂处置,净众寺前再度响起欢呼声。
“回家!”
王彦中与王冲长舒了一口气,跟其他人一样,都恨不得两肋生翼,瞬间飞回家中。
“卢彦达?落官一阶,转任成都府路转运司判官……”
有人恨得牙痒痒地问起卢彦达的下场,却听到这样的消息。
还能当官? 王冲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诬陷一大群人,企图生造出一桩文案,当作升官阶梯。事情不成,仅仅只是降一级,而且还转到了油水丰厚的转运司!听司法参军这话的语气,好像处罚还挺重的,还有没有天理!?
接着又无奈地苦笑,当然有天理,这是宋朝啊,官人就是不一般,不是谋逆大罪,基本没可能丢了官,即便是党争,失败者也依旧能套着一层官皮。
罢了,反正也打赢了这一仗,以后他再也没办法在学事上找麻烦了。
王冲这般想着,正要跟宋钧、顾丰等人打招呼,想着约请诸位师长去海棠楼搓一顿,好好庆贺一番,却见司法参军手一招,几个节级将顾丰围住。
“华阳县学添差教授顾丰,私授元佑禁术,致县学生员公试谤毁朝政,即令编管广南西路朱崖州!”
司法参军宣读的诏令将众人脸上刚升起的喜色一扫而空,只有顾丰顾八尺依旧淡淡笑着,竟是早知有这一日。
“谋逆案和文案不立,公试谤讪案还是在的。顾教授早前已上书朝堂,自呈有罪,请免生员之过,朝堂也已允了……”
司法参军语带怜悯地道,这话震得包括王冲在内,众人都一时呆住。
“年轻人做事,总是不顾首尾,还得老儿来收拾局面……”
顾丰温和地说着,投向王冲的目光里却蕴着两团炽热的火芒。 “老儿我只能作到如此,你们也别这般作派,老儿不过是还十年前的债。十年前,老儿便该落罪了,今日还能减了你们的罪,老儿已心满意足。”
顾丰再只留下了这句话,便被带走了。
而后司法参军再一一宣读生员的处置,包括范小石、唐玮等公试里大骂朝堂的学生,被处以或三年或五年不得入学,不得受辟为官的责罚,可众人丝毫不在意,就紧紧盯姿丰远去的方向,不觉间,泪流满面。
“读书……读个屁的书……”
王冲虽未流泪,眼角却已酸热无比,心中就翻腾着这样的念头。拒他清楚这样的念头只是情感所致,于现实无益,但他就是忍不住咒骂。至于是骂这个朝廷,骂这个国家,乃至骂这个世道,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回家吧……”
王彦中的平静话语里也蕴着深沉悲悯,在这一刻,父子俩的两颗心,在某些零落丁点处,不觉已悄然相通。
【1:此处“大人”意为父亲,是对身有官位或名望的父亲的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