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青扯着嘴角,枯槁的脸勾勒出浅浅笑容,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河北道存在帝国已经几百年,某些世家存在也有百多年的光景。于某种程度而言,河北道倒不像是帝国的疆域,反而像是那些世家的私有领地,所以晋阳乃至河北道官场中的很多人,我都不是很在乎......死了也就死了。”
听完老元帅的话,季知常黑色面罩未遮住的眉头紧皱,沉默片刻,终是反问:“北军杨继新,也属于老元帅口中死了也就死了的范围?”
“自然属于!”李立青丝毫不在意视人命为草芥的恶心名头会扣在他头上,理所当然的点头:“现在仅有我们两人,我可以告诉你,即便是河北道上层大多数官员全部被杀,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对杨继新的无视,有他与王家的关系,当然更多的是......”
话隐而不发,季知常已然明白。
面罩下脸色看不清,双眸中的神采在骤然间凝聚,本是大大的瞳孔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光芒般,迅速收拢起来,保护着眼睛不被伤害。这属于一种自我保护意识,也是种无意识的行为。但在季知常身上,更多的是身体的本能体现,他知道后面的话对他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接下来的谈话或将变得不轻松。
季知常已经有了预估,但他依旧保持着对李立青的尊敬。
在帝国的任何角落,帝国军神的名号都不允许有任何轻怠。
作为最忠于陛下的黑冰台,时时刻刻为保护帝国的荣光而准备牺牲的季知常来说。要是今日,李立青想要取他的性命,或者做些别的动作,如杀光河北道官场的高层,他也不会有任何阻止,更加不会选择了与李立青为敌,这就是他对某些事的态度。
李立青很是满意这种态度,站起来,凝望外面秋雨渐缓,眼底担忧涌现:“我知道你的性格,在面对不重要的事面前,总是会选择贪生怕死。而前去渝关边境,便是件让你讨厌,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离开的借口。”
说罢,浑浊的双眸登时清明睁大,如同阴冷的蛇,寒声道:“眼前便是个绝佳的机会,离开河北道,离开晋阳,回帝都去禀告杨继新被杀的事,我相信陛下不会因此说半句指责你的话,且从此之后,你或将平步青云......”
“您,不想调查清楚这件事?”季知常皱眉道。
李立青卷动着宽大的儒袍袖子,抬起下摆走下阶梯,走到绸布面前,指了指外面的晋阳天空。
“有很多人都不愿意你继续调查下去,在他们心中,杨继新早已是个必死的人。至于是怎么个死法,想必他们也不会在乎,可要是你挖出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那你的死期想必也应该到了。”
这番话很冷,常年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季知常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种感觉上次出现,还是在那位年轻侯爷离世的时候,满殿跪着的都是黑冰台的从属,连是那位常年跟在皇帝陛下身边的台丞大人,也都低着头跪在冰冷的大殿中,浑身颤栗,不敢发声。
今日又是出现这种情况,是否隐隐有所指向。
季知常相信身体的直觉,毫不犹豫的点头:“老元帅的话我一定听进去,回到驿馆,我就会撤掉黑冰台的人,立即回帝都......”
后面的话,李立青并未听清楚。
望着绸布外秋雨中,隐隐可见的身影,他微微叹息。
“何必要去,何必要去......”
常庚从后面走出来,不明白老爷为何如此。
正打算开口询问,李立青转身摇头,自言自语离开:“若他是必杀的人,又怎么留到此时!”
说完这句话,他想到了那位远在帝都,天威浩浩的皇帝,又是无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