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时代,任何地方,无论州、郡、县城,本土势力都有地上地下之分,也就是白道与黑道。
地上是官府,地下是帮会。
永州城也不例外。
城南长兴坊的最高屋顶上,奋笔疾书写完信的洛麟羽迎风而立,看着从坊街两头杀向对方的帮派人群。
一般来说,黑势力的厮杀,通常都选在夜深之际,因为那时连应付差事的官府巡逻都找地方打瞌睡去了。
而此时却是天刚擦黑。
可见帮会首领之间已经撕破脸皮红了眼,也说明其中的利益有多重。
凤倾城、薛礼玱二人站在她身后左右,其他人则分散开或蹲或立。
“缘起酒楼的掌柜说,阴阳山的山匪截了一批货,虎啸帮听说后,倚仗自己的势力更强,破了井水不犯河水的规矩,生生硬抢,双方打得死伤惨重,没想到几乎两败俱伤时,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雄鹰帮渔翁得利,”薛礼玱低声道,“吃了闷亏的虎啸帮咽不下这口气,即便是拖残拉幼,也要死拼一场。”
“愚蠢!”洛麟羽看着右胸绣有猛虎图的虎啸帮帮众冷哼,“连暂忍一口气韬光养晦都不懂,完蛋不过是迟早的事。”
“据说帮中有个堂主极力反对此时报仇,可惜群情激愤,都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只想杀个痛快。”薛礼玱微微转头,看向左肩绣着雄鹰图案的帮众,“这下,怕是正中雄鹰帮下怀。”
“直接吞并接收,连理由都不用找,”凤倾城接话道,“不过不是说还有一个竹龙帮?竟未出现,莫非是在坐山观虎斗?”
“等着吧,好戏在后头,”洛麟羽哼笑,“趁他们火拼,去查查是什么货。”
顿了顿,“所有人一起去。”
凤倾城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毫不犹豫地转身,和薛礼玱、周仕林、鲍国恩以及汤有玢全部悄然离去。
祖纯顺因送信去了驿馆,不然又多一个人顺东西~~不管是什么货,几人先捞走一部分再说。
这就是殿下想干的事儿。
没错儿,洛麟羽的意图就是要当最后的赢家~~真正吞货的人。
竹龙帮想做那只黄雀,原本非常可行,但运气不佳,遇到她。现在开始,如意算盘将变成一场白日梦。
“杀!杀啊!杀了这群畜生为兄弟们报仇!”
“残兵败将也敢嚣张!砍了这帮没脑子的瞎屡生!”
两方帮众举着长刀与火把,在大头目、小头目的带领下高声叫骂着嘶吼着,从长长的坊道两头跑向最中心激烈对撞,挥刀展开无情厮杀,谁也不让谁半分,皆是拼了老命。
火光照耀下,一蓬又一蓬鲜血喷洒飙出,原本干净的脸庞和衣衫都溅上了血迹,扭曲的面貌更加狰狞。
洛麟羽的目光却忽然锁定在一个年轻人身上。
那人大概十七八岁,左肩衣衫上绣着一只雄鹰,相貌普通,但有几分蛮力,且出手狠辣不怕死,极其能打能拼,上来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连杀三个人。
不过,最后却被自己的十人小队算计了。
在最年长的男人眼色下,九人冲入虎啸帮人群后,竟悄悄撤离,留他一人陷入重围。
“大哥!”他奋力拼杀,围上来的人却越来越多,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陷入险境,身边一个同伴都没有,不由叫了一声。
但没有人回应。
刚才还在并肩作战的兄弟们,此时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他察觉到了什么,心中发冷。
年长男人已退到光线照不到的墙拐角落,阴恻恻地笑着。
“老大,这家伙太能打,有他在,即使有机会,咱也当不上小头目。”其中一名帮众道。
另一人接腔:“可不是!跟山匪拼杀时好不容易死了个小头目,有了空缺。”
“大头目说了,两帮开战,谁最能打、杀的人最多,就提谁当小头目,管这一条街,”第三人道,“一会儿把他的功劳尽数收到老大名下,只要老大有肉吃,咱们就能跟着喝汤!”
另几人都“对对对”地巴结附和。
洛麟羽站在所有人都无暇顾及的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无语沉默。
你视他为大哥,他却施以害命诡计,这让她想起自己和洛思行。
觉得皇储之争都没这么狠。
起码她没有赶尽杀绝,痛下杀手要洛思行的命,还任由他在皇陵成长。
因为她笃信,他再如何进步,也无法超越她两世修炼的积累。
她等着他来杀她,然后给予重重打击,让他自己彻底灰心,丧失斗志。
她也等着他来杀他,好借父皇之手,或者废其苦练出来的武功,或者处死。
如此,她便不用背弑兄骂名。
杀红眼的年轻人身上挂彩,多处创伤,被血染红的短打武士衫被划破一道又一道,皮肉翻卷着流出条条血线,滴出颗颗血珠,她看着,却没有动。
下辈子记得擦亮眼睛吧。
她暗暗叹息。
“大哥!”年轻人忽然发出凄厉一叫,砍到发酸的胳膊终于开始无力。
阴暗角落里的年长男人面皮一抽,随即恢复平静,无动于衷。
眼看满身是血的年轻人就要被围攻的虎啸帮帮众生生打死,忽有几道指风连续袭来,击退数人。
随即一道红色残影晃过,伤痕累累、命在旦夕的年轻人就不见了。
洛麟羽眉目一凝:红衣无脸人?
普通帮众看不清,她却看得清清楚楚,那道红色影子,就是喜穿红衣、常贴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