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知州,知州姜滑很知足。
大部分人其实对藩镇并不感兴趣,因为不知道藩镇的好处,真正知道藩镇好处的文官,却认为藩镇是一个对国家大有弊端的产物。
最不感兴趣的,是那群浙兵,他们只关心钱,每个人想的是如何赚了钱回家过好日子。其他军官对官职、俸禄和品级比较在乎,这些不同群体的认知观念差异非常大。
真正对藩镇感兴趣的是西军,因为他们已经半只脚踏入了藩镇文化,能看到过去将门的那种风光。真正跟唐朝藩镇比较,他们其实也不懂。
姜滑是山东人,对他来说,一个知州就已经很威风,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当知州老爷,一个县太爷以前就能压的他们这些平民喘不过气,现在他比县太爷还高,有什么不知足的。
李慢侯用各种方式激励这些不同的群体,西军军官喜欢藩镇,就让他们去做藩镇,流民军官喜欢当官,就给他们官当,浙兵军官喜欢钱,就只能给他们钱。一方面是这样做,效率最高,另一方面也是迫不得已。
在各种规章制度的限制下,培养军队的成本非常高,只有这些最符合实际的方式,才能最高效的培养出强军。唐朝藩镇军队的战斗力非常强,但养兵成本却并不高,不然藩镇也不可能养得起,那就让西军将领们去做藩镇,反正藩镇是朝廷设立的,他们不当,就会让郭仲威那样的流寇当,李慢侯当然要让自己的人去当;最迫不得已的,其实还是财政问题。
他在海州当藩镇,朝廷三年没有征税,但从明年起已经开始要征收。朝廷从地方上征收的正税,叫做上供。范宗尹设藩镇时,宣布暂时免征三年上供钱。当时他们也征收不上,地方上连一个文官都没有,全都被土豪和流寇占据,谁去给他们征税去?
现在地方上的控制力变强,期限也到了,自然要开始征税。对于朝廷从海州地区征税,李慢侯并不拒绝,因为正税其实没多少。宋太祖太宗留下的正税额度很低,以前全国上供钱加在一起,一共两百万贯,分到海州等地方,就更好了。这不是说全国农民只交这么点,而是地方收上来交上去的那部分“上供”,剩下的叫做截余,上供和地方截余的比例,一般上供只占十分之一,绝大多数税赋都给地方政府保留。否则北宋不可能只有两百万贯的财政收入,正赋大概能收两千万贯,地方截余了九成。
只有十分之一上交,李慢侯当然没意见,况且还只是正税,他的幕僚计算过,明年上供额度,大概只有两万贯左右。朝廷没有提在江南实行的经制钱,显然是准备逐步收回藩镇财政,先从最不敏感,而且最正当的正赋上供开始。加入一下子在藩镇地盘内全面摊开江南那套搜刮手段,恐怕藩镇们要造反。
一旦藩镇接受上供,在政治上就有了很强的象征性,象征着藩镇对朝廷的臣服。给藩镇之下的士人一个很强的心理暗示,那就是朝廷还是有很强控制力。同时这也是一种试探,如果藩镇连正赋都不愿意上供,朝廷就该采取其他态度对待藩镇了。
为了两万贯不值得跟朝廷闹翻,但之后李慢侯明白,朝廷肯定会开始从其他合理合法的地方,继续整顿藩镇财政。私盐肯定要打击,这块不但是重头,而且朝廷占理。一旦朝廷控制了藩镇的盐税,就不仅仅是象征性的问题,而是真的对藩镇财政拥有了掌控力,失去盐利支撑的藩镇,大多数都撑不起现在的军事力量。要么在经济上依附于朝廷,要么只能压缩军队。
在私盐问题上,李慢侯不打算硬抗到底,这不是他的底线。尽管私盐每年已经可以给他带来一百万贯左右的利益,可为此跟朝廷走向对立,非常不划算。李慢侯比较担心的是江北林永集团,他们的财政对盐利依赖性极大,没有私盐买卖,好几家都撑不下去。他们有可能铤而走险,反正之前的私盐贩卖,他们就一直在铤而走险。
相比较而言,李慢侯的财政一直较为良性,因为他一直在控制财政开支。他对此极为重视,否则他也不可能分地盘,用这种方式刺激部下。全都用钱的话,他其实也支撑不下来。他的财政开支一直居高不下,每年都在千万贯上下徘徊。他无法压缩,但极力限制继续扩大。因为千万,是一个他能承担的范围。
李慢侯目前的财政收入来源,不计公私,略超千万这个数字。开海带来的收益,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目前还只有三十万贯,加上开海带动的商业繁荣制造的收益,海州、淮阳军境内的商税收入总计一百万贯。私盐买卖一百万贯。更多的是靠土地收益,遍及长江以北的近千万亩土地,每年带来的地租收入有三百万斛粮食,粮价依然不低,这笔粮食价值就接近千万贯。
他通过发行粮票等方式,每年还能收入一百万贯左右的铸币税。总收益每年大概在一千四五百万贯,刨除一千万贯的支出每年能盈余几百万贯。可如果他承担了林永集团的全部开支,几乎就剩不下什么。
因此朝廷要在李慢侯财政的边缘动手,他的压力不会太大。
李慢侯真正在乎的,是朝廷从对他的授权开刀,是不在允许他管理地方事务,是不在许可他军事行动自便,那他是一定要抗争的。
而现在,李慢侯面对的,就是朝廷没有动他的边缘利益,而是直接从军事行动这样的核心利益方面开刀的局面,让他很抵触,却又不想立刻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