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月光透过窗纱,洒入屋内,照着床边草鞋。
木床之上,李尔冉一身短褐,盘膝而坐。
不过一年光景,他面上沟壑愈发深刻,隐有衰老之意。
屋外,传来沙沙步响。
李尔冉叹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
“邦邦……邦邦……”
有人在屋外敲门。
李尔冉没有答话,只是静静望着门扉。
门外安静片刻,又是“邦邦……”两声轻响。
伴随着轻声呼唤,“掌教真人,弟子云松求见。”
李尔冉深吸口气,仍旧紧闭双唇。
屋外云松不再敲门,但仍在门边道:“陶竹怕困不住那和尚,请掌教前去督战。”
李尔冉双眉微皱,摇了摇头,“我真希望,自己不曾创出那落仙阵法。”
屋外声响停了片刻,复又响起,“之前一番大战,落仙阵持剑弟子,损伤过半,若是此次那位大师再暴起伤人,只怕难以抵挡。”
李尔冉淡淡道:“你告诉陶竹,我已自封修为,就是废人一个。让他不用再疑心于我。”
屋外云松赶紧接嘴,“掌教可不能这么,我等弟子,怎敢疑心掌教?”
李尔冉摇头苦笑,“这山上,还有人把我当做掌教?”
云松再次沉默,过了半响才沉声道:“谁敢侮辱掌教,弟子第一个找他拼命。”
李尔冉微微抬头,望向门扉,“你是陶竹长辈。”
“弟子辈分确实高于陶竹。”
到此处,云松停了片刻,继续道:“可陶竹深受燕王器重。我上至宗虽超然世外,却仍在燕国境内,需与燕国共栖共生。我们知道陶竹所为,是有些……”
他似是组织语言,片刻后才接着道:“他虽是有些过激,但他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上至宗宗门道统。掌教修为被封,此生不得动用。余下弟子,更是无一位。若是再惹恼了燕王,只怕……”
只怕什么?
云松不出口,李尔冉却心中明白。
事到如今又能怪谁?
怪他一时冲动,为保白袍性命而自封修为?
怪燕王不讲情面,乘人之危,意图掌控江湖?
还是怪陶竹,一心保全上至宗,而行苟且之事?
李尔冉无话可,只能叹气,“石头伴我一年,不要伤他。”
罢,他便缓缓合上双眼,“我累了,你去吧。”
“是。”屋外云松低声应道。
脚步声渐行渐远。
李尔冉端坐床上,不过几句应答,他的身形仿佛又佝偻不少。
……
月光,照着床边草鞋,鞋上泥泞深藏。
夜深。
人难静。
同一片月,不同光景。
山边险道,崖边石库。
三成大师困于库中,石头站于牢外。
山道尽头,陶竹率领一众道士堵住唯一归途。
石头面上神色变幻。
左侧是陡峭山壁,右侧便是万丈深渊。
他今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插翅难逃。
陶竹微微一笑,“石磊,掌教真人告诫我,不可伤你性命。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勾起嘴角,“跪下求我,我就留你一条贱命。”
石头面上微变,骤然握紧双拳。
“我知道,我知道……”陶竹拔剑出鞘,“你和你哥哥一样,都不会跪地求生。”
石头呀呀切齿道:“痴心妄想。”
陶竹摇了摇头,“你可知道,为何林焱与你都不招人喜欢?”
石头眉头紧皱。
陶竹冷冷道:“因为你们不识时务,因为你们愚蠢。你们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够改变世道?你们以为这世上还有道义可言?”
“即便你们燃尽生命,也终是竹篮打水。那不知死活的样子,真是愚蠢得让人想笑。”
听着刺耳嘲笑,石磊只觉心中怒火,熊熊而起。
陶竹虽非巧辩之士,但石磊最笨,怎么是他对手。
他只能高声呼喝,“不许你侮辱焱哥!”
“侮辱?”
陶竹冷笑,“飞蛾扑火,螳臂当车,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石磊不出话。
“施主此言差矣。”
三成大师扶着石壁,缓缓站起身来,“人之本性,确为趋利避害。可若是人人为利而活,人人只求苟活于世,那人与qín_shòu又有何区别?”
“古有义士,为中原安危,游各国挟连横’之策,共御强担却受鞭挞之辱,驱逐之窘。”
“其人问曰:‘子毋读书游,安得此辱乎?’。”
“义士答:‘舌尚在,行不止。’终抵住强敌侵略。”
三成大师身上微微颤抖,勉强双手合十,淡淡道:“施主见之愚蠢,贫僧却见气节。”
“妖僧,确实能言善辩。”
陶竹不为所动,剑尖垂地,“那道,便在簇,等大师为气节殉死。”
陶竹没那么傻,之前一战落仙阵,损了不少人手。
这山道窄而长,若是在道上对战,上至宗门人难免会有损伤。
不如在山道尽头,以逸待劳。
若是石磊不敢过来,双方僵持,陶竹自然不怕。
若是石磊真敢上前,陶竹人多势众,更是不惧分毫。
石头又该如何抉择?
他知道,此刻已经无路可退。
“大师。”
石磊轻轻道:“我是不是很傻?”
三成大师站着也觉吃力,但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傻与不傻,何必等他人评。”
石头听闻此言,微微一笑,“多谢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