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渐渐从整体建筑画演变成了室内图。
一个房间,摆着一张石床,一个男人仰面躺在床上,他的舌头耷拉得老长,像是毒蛇的芯子。而且他的舌头还被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说不出的诡异。
另一个房间里,一个人背后的皮肤被铁树挑破,血流不止。他以一个飞翔女神的姿势,被定格在半空中,口鼻流血,眼睛大张,这是她在铁树地狱里一直没敢去看的脸,现在还是直接出现在了她面前。
下一个房间,则被巨大的冰山填塞满了,透明的冰山里,影影绰绰地出现了无数人影,他们脚碰脚,头挨头,胳膊像海藻般纠缠在一起,没有头发,像是被封在琥珀里,会保持这个姿势千年万年。
而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在这些油彩画上,都会出现的同一个题目:
神学院、神学院、神学院……
这个地方,竟然不是地狱?而是所谓基督教培训教士的学院?
现在想来,她的脑子里盛满了疑惑,想要去抓个人问个究竟,但她又能去问谁呢?
她只能去思考自己眼下即将要面对的事情。
刚才的护士姐姐,叫她吃药的时候,她只能勉强听到“药”、“苦”两个关键字,其余的全都听不清。
她在心里揣度了无数个可怕的结果,然而结局,果然是最糟糕的。
由于她事先就已经发烧感冒了,又受到了惊吓和一冷一热骤然的气温变化,从三天前,被发现倒在家门口的时候,她已经高烧不退。医院对她进行了抢救,好容易才让她脱离了生命危险,可这场高烧伤到了她脑部的神经,一只耳朵已然无力回天,完全听不到声音了,另一只耳朵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五米之内的声音,超出五米之外的世界,她再也无法用自己的双耳去感知体会了。
她的世界,一片静寂。
这样的荒凉和孤独,让她本能地想要去找哥哥,但是,不管是来陪床的家里的保姆,抽出空来到医院探望自己的父母,还是医院的医生,都不准许她擅自离开病房一步。
她被憋得快要窒息了,干脆学着哥哥,策划了一次出逃计划,时间定在半夜11点,那时候正巧护士交班,没人在护士站里。
她确实成功了。
可当她成功地来到病房楼外时,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哥哥去哪里了?
她目光呆滞地环视着四周,因为一只脚悬空,她站不大稳,只能跳几步,扶着回廊柱子坐下,伸手把玩着缠绕在手边的葡萄藤。
夜晚本来就安静,她捂住自己还能听到些声音的左耳,轻轻地尖叫了一声。
她感觉到自己声带在振动,然而什么也听不到。
那时的她,还不明白自己耳朵问题的严重性,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场病,如同感冒一样,来的时候难受一段时间,过去了,就好了。
如果,她那时知道,自己残疾的双耳会拖累她的一生,她恐怕自己都不清楚该怎么面对这残酷的事实了。
所以,在事后每每回想起来,她都会为自己的迟钝庆幸。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那么令人乐观了。
之前的宁静,只是风暴开始前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