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一次陈猎虎在王宫外受辱不同,这一次陈丹朱亲眼去看了。
看着父亲被他深爱的吴王吴民唾弃,看着他一腔孤勇热血换来了污名。
看着父亲人活着,心死去了。
后悔吗?陈丹朱跪在地上泪水滴落,她不知道——
上一世父亲死了,陈氏一家不能再开口说话,任人唾骂嘲讽,不过也有人同情追忆,相信父亲是忠于大王的臣,是被陷害了。
但这一次,父亲活着亲口告诉所有人他背弃吴王,他是不忠不孝背信弃义之徒。
对父亲来说,他宁愿像上一世那样死去,也不愿意这样活着吧。
是她逼着父亲死了心的活着。
看到陈丹朱跪在门前,陈猎虎只是略停了下便走过来,陈丹妍抓着他的胳膊不敢劝阻,但也不敢松开,被带着跌跌撞撞前行——
陈丹妍都这么为难,陈家的其他人更不知所措了,陈猎虎都这样了,他如果要杀陈丹朱,他们怎么拦?可如果不拦的话,唉,那是丹朱啊,那是生下来就没有娘一家人看着长大的家里最小的孩子啊——
“这阿朱,做了这么多事,脑子应该挺厉害的。”陈三老爷低声嘀咕,“这时候跑来干吗?糊涂啊。”
陈三夫人这次没掐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孩子轻叹:“正是因为不糊涂啊。”
如果这时候还不来,那才是真的没有了心。
这样看来,丹朱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丹朱啊。
“父亲,父亲,阿朱她——”陈丹妍看着越来越近,抓着陈猎虎的胳膊结结巴巴劝,“你,你先洗漱敷药——”
陈猎虎在陈丹朱面前停下脚,手里的刀往下一顿,陈丹妍差点跪在地上去挡——刀没有落在陈丹朱的身上,而是落在地上。
“陈丹朱。”陈猎虎看着低着头跪在面前的小姑娘,“你走吧。”
陈丹朱抬起头:“父亲——”
陈猎虎伸出手,轻轻的落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抚了抚,看着小女儿要张口说话,他摇头阻止。
“你不用说了。”他说道,“你做的事我明白,你是要我看清大王是什么人,是为了吴地的民众将士不遭受征战之灾,我也知道,诸侯王跋扈,以下犯上,的确是十恶不赦,正如当年鲁王的伍太傅骂的那样,这是违背了天道而不识时势,将来不得不得好死累及子孙毁了家业,说起来,我也对不起伍太傅,他写信来劝说我,我不听反而对吴王举告,吴王告诉了鲁王,伍太傅的家人才没有机会逃出鲁国,祖孙三代惨死——我,的确是个恶臣。”
陈丹朱低着头眼泪扑扑而落喊声父亲。
陈猎虎依旧不让她说话,接着道:“我说这些是告诉你,你做的没有错,但请你也理解,陈丹朱,我不能原谅你,纵然是恶事,我也必须陪着我的大王去作恶,因为那是我的王。”
陈丹妍没有再说话,也不再担心陈猎虎对陈丹朱动手,她往后退了一步,低头落泪。
陈丹朱早已经泪如雨下,她果然什么都不说了,低下头对陈猎虎重重的叩头:“陈丹朱不求父亲原谅,以后陈丹朱就不是陈猎虎的女儿。”
陈猎虎点点头:“好,你走吧。”说罢抬脚迈步,又回头唤“阿妍。”
陈丹妍忙拭泪看过来。
陈猎虎对她伸出手:“叫大夫们来给看看吧。”
陈丹妍忙伸手扶住他,含泪点头:“好,我知道,父亲,我这就安排。”她回头唤管家,“大夫们都唤来,二叔三叔他们也要看看伤情,厨房安排热水洗漱,也该吃饭了——”
她一叠声的安排,管家一叠声的应是,护卫们将家门打开,家内的下人们也涌出来迎接,陈家的门前顿时变得热闹,陈丹妍扶着陈猎虎进去了,陈二老爷夫妇陈三老爷夫妇也在各自下人的搀扶下进门,陈丹朱跪在地上,看着他们走过去,看着大门徐徐关上,门内的脚步声说话声渐渐远去,里外都恢复了安静。
阿甜在后跪着,此时艰难的站起来,伸手搀扶陈丹朱,哽咽道:“二小姐,起来吧。”
二小姐的病也才好,跪的太久了——
陈丹朱倒也没有再坚持跪着,扶着阿甜的手慢慢的站起来,看着紧闭的陈宅大门怔怔一刻,就在阿甜忍不住流泪劝慰的时候,她收回视线转过身:“咱们走吧。”
阿甜忙扶着她迈步,主仆两人都跪了半日,腿脚踉跄互相搀扶。
马车停在街口的地方,竹林在那边等候,这种父女分离的场面他觉得还是回避更好。
他帮着阿甜将陈丹朱扶上车,再伸手扶阿甜,阿甜闷着头往车里钻一边说:“回桃花观。”
竹林迟疑一下,问:“从长干里过,要不要买王家铺子的八宝饭?”
阿甜吸了吸鼻子停了下,道:“买!”饭总是要吃的,越难过的时候越要吃好的,她又补充一句,“再买点肉和酒,要最好的。”
竹林哦了声,按了按腰带,他为什么要多说这句话呢?将军的吩咐是看着就行,可没有让他说话啊。
果然不听命令自作主张是要后悔的。
好饭好酒好肉,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阿甜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她吓的忙起身,跑来隔壁陈丹朱这边,发现室内空空。
“阿甜姐。”院子晾晒野菜的小丫头燕儿对她打招呼,“你醒了。”
阿甜问:“小姐呢?你们怎不叫我?”
“二小姐在山上转呢,不让我们叫你,让你多睡会儿。”仆妇英姑走过,拎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