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京城权贵之后,周修文与姚青山年纪相差不大,自然也早就相识,只是,两人之间的交集并不多。
还不等周修文回答,齐大人便赶紧道:“姚大人有所不知,洪灾发生之初,官府也曾抑制米价,只是……彼时粮商藏粮,市无粮铺,实在是……”
周修文道:“富商手中虽有银两,但官府却不能强制百姓捐款,不抑米价,亦有不抑米价之理,诸位钦差大人若是细细了解过自洪灾发生以来陵阳城米价的涨跌状况,便知,陵阳城的米价总体而言,在缓慢回落。”
郭守敬在内的钦差,才刚刚来到陵阳,了解的情况不多,自然不晓得洪灾发生一个月以来的状况。
但来人皆是陛下钦点的钦差,自以为权势过大,又岂肯被一个小小的周修文落了面子,立刻有人道:“便,便是这样,周大人如何敢保证米价可回落至洪灾尚未发生时候的价格,让百姓能买上粮食吃?”
周修文淡淡道:“恕下官不能保证,但货多则价贱,米价回落是已然事实,如今,陵阳百姓有事可做,有工可挣,生活已渐渐安稳,市价恢复正常,是可预见之事,至少,在此期间,下官能保证,陵阳三十万人口,百姓绝不因饥荒而发生暴动,否则,下官便摘下头上这顶乌纱去向陛下请罪。”
周修文都这样说了,几个钦差怔愣了半晌,似乎被他这样决绝的话镇住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郭敬山道:“既如此,本官便瞧瞧周大人是否能做到。”
钦差的到来,让周修文更加忙碌,但是,随着钦差到来的消息而传回西江南岸的,还有一个消息。
洪灾发生之初,周修文便觉察到了五年前桃花江堤坝再修筑必定出了问题,专门写了一封折子回去给他在京城的恩师张恩亮大人,其中言明了桃花江堤坝的修筑之法,不符合朝廷对南方大江大河修筑的想法,言明了大坝目前的状况,并提出自己的怀疑,认为当年桃花江修筑之事存在隐情。
为此,周修文让张大人将此事条理分析地呈报给皇帝,因为周修文知道,他的折子即便传回了京城,却未必能到达陛下的跟前。
而此时,过了一个月之后,张恩亮大人的消息传了回来。
张恩亮亲自将折子递上给惠帝之后,亲眼见陛下将折子看完了,可看完之后,却不曾有任何表示。
不调查当年桃花江堤坝修筑的事情,不问当年负责此事的河道总督王国舅以及如今已升迁至工部尚书的章可正。
张恩亮是朝中老臣,这些年在朝中,也明白惠帝的脾气,隐约明白了惠帝的意思。
但他不能就此作罢,南方数万灾民的性命个公道,总要有人替他们主张。
而当他在朝中提及此事时,章可正和王国舅一边的人,皆出言维护,以江河决堤常有时的理由驳回张大人的说辞,以当年修筑之法乃朝廷商议之后的结果为由反问张大人怀疑陛下当年的决定。
惠帝年纪越大,便越是容不得朝臣反抗自己,自然不高兴听得这样的话,心中对张恩亮已有不满。
而章可正等人甚至怀疑张大人提出此等说法,有霍乱民心的不良目的,张大人被这番说辞气得差些倒在大殿上。
为此,陛下特别恩准张大人在家休养,无须上朝,对于朝中有些直臣仍旧争论极大的五年前、乃至十年前南方堤坝修筑之事,为安抚人心,特派钦差来南方视察,并督促洪灾治理之事。
这钦差,便是惠帝近年越发满意且听话的郭敬山。
至于当年修复桃花江堤坝时传回京城的文书,在张大人接到学生的消息而想要去查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看到。
将近一个月的等待,得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周修文不甘心的同时,只觉得心寒非常。
此事事关南方百姓,多少人被这场洪水卷走,可朝廷和陛下的态度,实在太让人心凉。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恩师因为此事被陛下赋闲在家养病,说什么养病,实际上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罢了。
一向冷静的周修文一拳头狠狠砸在了书桌上,因为愤怒与隐忍,牙根咬得紧紧的,脸颊都已微微凹陷,显得他看起来越发冷酷:“一群尸位素餐之人,南方几万百姓,多少良田,在他们眼里,竟然没有抱党结营重要!”
萧韫之同样面色冷肃,他似乎比周修文对朝堂所抱的希望还要小一些。
“太子和铭王,如今皆已势大,朝中六部,其中工部、礼部为太子的势力,户部、刑部渗透了铭王的势力,两人在朝中,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如今陛下年纪大了,对权势这般执着,自然不肯放手让人去查当年堤坝修筑之事,此事一旦捅开,太子的势力必定受到极大的震荡,铭王估计在其中也动了不少手脚,自然也缩头缩尾,不敢闹大,但倘若铭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届时,太子失势,铭王势大,恨不得一脚踩死太子,朝堂失衡,对我们的皇帝陛下,有何好处。”
萧韫之一语中的,一番话,说的周修文心绪翻涌:“那可是十万灾民啊!”
十万灾民,百万良田,就这样毁于一旦,难道,为了维持所谓的朝堂平衡,便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