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尚手中的酒水撒溅出来,如玉的脸庞变得惨白。这是他一生的隐痛,却在众人面前,被江遥**裸地剖开。
每个人都有他的底线,别人不能越雷池半步的底线。母亲的死就是薛尚的底线。
此时此刻江遥毫无顾忌地践踏他的底线,薛尚恨极江遥。
薛尚眼里喷出火来,手指用力,酒杯应声而碎,碎片扎进肉里,手指上的痛感不如江遥的话语有杀伤力。
宫女上前为他包扎伤口,清理桌案上的狼藉。薛尚一字一句说道:“有的人一出生就口含金汤匙,有的人一出生却一无所有。上无片瓦遮身,下无耕地半垄。一无所有的人拼命奔跑,奔跑半生也许都不及口含金汤匙者出生的起点。何不食肉糜的人,怎会体谅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者的哀痛!所以有些门阀世家的公子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口诛笔伐贫穷者想要改变命运而付出的艰辛和努力。”
营帐里此时安静下来,两方对立者的交锋各有一批拥甭。薛尚垂首以手支额,压住心中喷涌的怒气和不甘,抑制住眼中上涌的滚烫泪水。
营帐里依然安静,薛尚抬起脸来,面色酸楚含泪说道:“我薛尚一生的遗憾,一生的不甘,一生的隐痛,一生中唯一不能触碰到的底线,就是母亲的离世。母亲年迈之身,在雪夜乞讨途中,不幸离世。不管前路多难,我薛尚义无反顾,我,薛尚要封妻荫子。我薛尚要留名百世。唯有如此,薛尚才能多少弥补母亲以凄惨方式离开人世的愧疚。贫贱人生百事哀!为什么有些人不能认可贫贱子弟的努力,而要对他所做的事情,对他一路前行的艰辛横加指责,肆意否定呢!”
周羽听到后来,已经是泪花闪烁,他比薛尚幸运之处是,他的老母亲留给他在身边尽孝的机会。薛尚的心情他最能理解。
周羽离开座位,来到薛尚面前,环顾众人说:“请多一些理解和包容。如果能学会换位思考,诸位就会理解许多事有他的无奈和因果。薛兄,周羽敬重薛兄,仰慕薛兄的为人。请受小弟一拜。”
周羽深深作揖,他以这样方式力挺薛尚。薛尚动情地说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薛尚何其有幸,得遇贤弟。”
周羽再拜,“薛兄,小弟愿意与薛兄结拜为兄弟,从此世间,你我兄弟二人相互扶持,同患难共富贵。”
周羽和薛尚一番相互真情告白,局面反转。营帐内鸦雀无声,人们被他二人惺惺相惜的兄弟情义打动。
营帐里先是鸦雀无声,继而爆发出热烈掌声,“我们见证,我们祝福二人仕途坦荡,官运亨通。”
“我奋斗,我幸福。寒门也能出贵子。”
李念和江遥方才一番陈述,反而成为薛尚先抑后扬的铺垫。
江遥起身走到营帐中间,朗声说道:“人各有志,不过是陈述个人观点而已。但我信奉一点,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过的错误付出代价。任何人都不能以野心抱负为借口,为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开脱,甚至开脱得冠冕堂皇。”
一拨人上前围住周羽、薛尚。一拨人上前围住江遥、李念。
也许是在军营待得久了,野外宿营的环境很像在边防宿营。石雄起身要外出,示意柳叶跟上,两人前后脚地出来。
屋里人气鼎沸加上炭火烘烤,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如今步出营帐,寒风一吹,不由得精神抖擞。
石雄浅饮一杯,一杯酒对于他只是润润嘴唇。“看到这些,有没有想起军营?”
空地上散落几十座营帐,几处篝火熊熊燃烧,侍卫四处巡逻。黑黝黝的山林矗立在远处。
“缩小版的军营。”柳叶笑道。
两人信步向营地外围走去。“过不了多久,我就回到军营。”石雄仰望星空,头顶上北斗七星星光闪烁。
熠熠生辉的星辰像极了身边人的眼睛。“将军此次上任,属下不能在追随将军左右,属下一直庆幸,军旅生涯是在将军麾下度过。”
石雄探手入怀,那枚白玉指环他一直贴身携带。“我带过的兵有成千上万,而你,”他从怀里取出一方绢帕,握在手里。
“我是蒙受将军恩典最重的那个。”
柳叶停下脚步,对着石雄虔诚地弯下腰去。柳叶恭敬有加的举动,石雄犹豫,将手里的绢帕又重新揣回怀里。
“你是升迁得最快的一个。”石雄嘴上说道。
心里却感叹说,你是最特别的存在。他的手指在心口处按按,心口处紧贴一枚白玉指环。
“柳叶,在军营,战功是升迁的筹码。在朝堂,则要复杂多了。我不过是一介武夫,给不了你什么有用的建议。但是你要记住,你有一位靠得住的兄长—石雄。尽管我们不能并肩战斗,但同袍情谊等同于亲情。”
石雄的话很是煽情,柳叶鼻子一酸,眼眶发热。“兄长在上,请受小弟一拜。”柳叶九十度鞠躬。
石雄扶起他,一想到两人各有归宿,要和他分开,以后在军营的每一个清晨和黄昏,都不会再有他的身影出现。
石雄心里不舍,将他纤长滑腻的双手拢在自己的掌心里。他拉着柳叶又走出去挺远,营地里的丝竹歌乐变成飘飘渺渺地存在。
“柳叶,圣上很是看重你,随侍在圣上身边,你要打叠起十二分的小心。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圣上的宠爱是把双刃剑,可以一步登天,也可以一步地狱。”
石雄肺腑之言,没有丝毫保留和掩饰。“兄长所言,小弟谨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