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枚手段玄奇,无孔不入,对大皇子的安危是极大威胁。
因此我们一早就将大皇子便衣撤出兰若,眼下是用了替身留在寺中诱敌。
本来龙王想找在下假扮大皇子,可是晚辈惜命,苦求他换个人选。
好在龙王还知念及兄弟情分,找了个保义统领作饵。
否则此时晚辈就是那罠中靡肉了。”
小龙王亦非凡人,忽然佯作怒容,厉声呵斥,
“五弟!你怎可……”
“大哥,在前辈面前,据实以告,乃是礼仪。
五弟并没有作错。”
暅之以南人身份站队庆云,神色自若。
此时就连萧衍和李神俊都信了八分。
对面两个老家伙目光如利刃般扫视着每一个人,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那李天赐尬笑了两声,
“呵,看来是我们来得不巧。
让那些衔枚这么一闹,确实有些麻烦呐。”
小龙王拍着胸脯道,
“有小王与冯保义,断不会让大皇子有半分损伤。
敬请几位前辈宽心。
待保义军将大皇子安排停当,有了消息,小王自会通报前辈,安排诸位相会。”
李玄都不悲不喜,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那便有劳小龙王了。”
然后便将头转向了暅之,
“老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倒也真地想见识一下当年王屠飞天的奇迹是否能够再次现世。
既然飞鸢已成,老朽也不藏元阳相赠。
明日你且来取吧。”
天聊到这里,正菜小碟算是都已谈尽,于是席间便变得索然无味。
在一些无关痛痒的恭维后,诸人“含笑”话别。
寇冠云送诸小辈出观,二李远远望着诸人背影,目光渐转阴冷。
李天赐叹息一声,
“这些后辈倒是有些急智,不能小觑!
尤其是那个叫庆云的小子,布了这么久的局,竟然这样被他轻易破去了?”
“嘿嘿,九龙绕柱之相,自然非寻常人物。
天赐啊,这个亏,吃得值!”
“九龙绕柱?
难道是华阳先生曾经提起过的……哎?
老神仙刚才可望过其它几人气运?”
“哎!看来却是瞒不过你。
如此虽然有伤寿数,但老朽也的确活得太久,不那么在乎了!
嗯,这几名年轻人可都不简单,
更有两子身具龙气,虽一强一弱,终究也都凌乎万人之上。
天赐呐,我早就说过,你身上的龙气日渐淡薄,还是应当早些做些盘算。”
“晚辈曾听老神仙讲过,运者,势也。
势虽浩瀚,但也非完全不可与其抗争,
逆势者虽亦折,但用势者必昌隆。
难道我达阇一脉真的要任命凋敝不成?”
“难得你还记得这句话。
所以我才劝你早做打算,逆势而为不可取。
而若善用其势,你达阇一脉虽然眼下颓势无法挽回,
但若与这根九龙柱结个善缘,倒或可借此攀天。
不消两个甲子,潜龙终可冲天。”
李玄都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右手的五指在袖中飞速颤动,
初时其声音还很清晰,但每出一字渐趋低沉嘶哑。
那脸上的斑纹也在以可见的速度逐渐加深扩散,竟似忽然苍老了十数年!
李天赐猛然间察觉,不由大骇,忙喊道,
“老神仙这是作什么?
晚生自有晚生命,何必如此耗费心神去窥那天机?”
李玄都此时全身不住抖动,仿佛在试图适应这副忽然衰老的躯壳。
李天赐忙上前一把扶住。
玄都冲着后者咧动了面部万千沟壑,用破锣般的嗓音艰难地答道,
“不妨事。你,是我陇西李氏压上千载名誉赌的宝贝,老朽怎会吝惜这副残破的躯壳?
今晚,老朽需要下山,回观中做些准备。额……那个……”
李玄都的记忆力似乎也随着眼下的异动急剧退化,想了半天,还是转头向李天赐求助道,
“今岁何岁?”
李天赐忙恭谨答道,
“岁在丙子。”
“丙子,丙子。”
李玄都伸出枯枝般干瘪的手,掐算了起来,
但似乎是失败了很多次,几经叹息,重新捻过。
而李天赐则是安静的搀扶着老神仙,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对方受了自己的干扰。
过了许久许久,李玄都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意,
“天赐啊,不必担心我。
还有二十五年。
五五之数后,在这嵩山之上,
双凤合鸣,我将在凤鸣声中沉睡。
历九九八十一寒暑,再次迎来新生。
重蹈红尘之日,便能亲见李氏一门九五之变!”
(笔者案:二十五年后,元恪的女儿永泰公主入嵩山礼佛,与梁明练公主毗邻结庐。是年辛丑。又九九八十一年壬戌,诞初唐鬼才李淳风,传六十象《推背图》,道尽天机。)
李玄都说完这番话,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入回光返照般一把推开了李天赐,
“寇冠云回来了,你帮我挡一挡,随便寻个托辞。
我可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
等会儿老朽会在房中留书交待些后事,
若你我有缘,后会自有期!”
李天赐望着老神仙远去得背影,久久无语。
又瞧了瞧那渐近的高冠人影,一声长叹,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