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内,知府施光卓已被人叫醒过来。
施光卓是延光六年进士,初授江西德化知县,父丧服满后,起补广东茂名县令,升南京户部主事,因督饷有功,延光十五年擢知济南府。
此时听说神枢营主帅在城外叫开城门,他瞬间就睡意全消。
“陛下到济南了?”
报信的人却也不知,施光卓想了想,便还是亲自赶到城墙往下望去。
黎明前的黑夜中,只见城下影影绰绰,没有车驾只有马匹,根本就不像陛下来了的样子。
这样一来,施光卓便不敢开城门。
谁知道这来的是什么人,要是反军或是其它什么人马来诈城门,再被屠一遍如何是好。
这些年清军、流寇不断犯境,光是济南知府就死了两任。前车之鉴,施光卓自然也多了几分小心。
城下人见这么久不开城门,显然已经不耐烦起来。又有军汉叫城,道是怀远侯亲至。
过了一会,吊篮中吊起一道信令,还真是怀远侯信令。
侯爵这种东西,说来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这大楚哪个州府没有亲王。但怀远侯在辽东的战功早已传开来,谁人不知。
另一方面,山东兵力多在登莱沿海,而那边的文武官员早都以怀远侯的人马自居。
施光卓对那些人也很有些羡慕,别的不说,莱州知府吴培只是巴结了怀远侯的二哥便一跃为山东巡抚;如今的山东左布政使钱承运去年才被夺职下狱,也是因为投靠了怀远侯短短一年内又重回从二品大员之列。
这俩人升迁之后却也不来济南,依旧窝在胶东,拥兵自重,显然是打算拥护齐王割据一方。
如今陛下逃离京师,天下风云变幻。今夜,齐王一党的首脑人物怀远侯终于亲自来了济南……
施光卓想来想去,愈发踌躇起来。他并非没想过投靠齐王,问题在于齐王往后前程如何?
——他会是像平定安史之乱的唐肃宗李亨?还是像南渡偏安的宋高宗赵构?甚至像亡国身死的宋少帝赵昺?
施光卓并非没有选择,事实上,他书房的秘柜里不仅有唐中元的诏书,还有郑元化的秘信。
反正这天下不管谁当家,地方上总还是需要他们这些官员任事。
现在,王笑亲自来了,这是他的第三个选择……
施光卓举棋不定,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便又派人去请山东右布政使俞兴国、济南参将江举仁等一众文武。
三人拿着怀远侯的信令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也不开城门,只在那一板一眼地讨论印信真伪、来的是否真是怀远侯。
这举动看起来很是傻气,让人觉得这些当官的都是蠢材,一道信令真伪也分辨不出。
但施光卓却明白归根结底还是俞兴国与江举仁各有想法。
俞兴国似乎是更倾向于投靠到江南皇孙那边;江举仁则是害怕与瑞军打仗,有心投降。
“城门可不轻易打开,万一是反贼假冒,派人来诈开城门,到时必定满城生灵涂炭。我等镇守一方,自该谨慎才是。”
“布政使大人所言极是……”
江举仁说到一半,忽听“砰”的一声响,却是城下官兵放了一铳。
接着便有人大喝道:“怀远侯入辽杀虏,领三万男儿牵制建奴主力,解中原危局,今又亲率大军回援,护送陛下南归。尔等不开城门,是否已叛我大楚、欲与侯爷兵戎相见?!”
城楼上济南文武听得‘大军’两字,脸色一变,登时不安起来。
却又听城墙下有兵卒大喝一声:“老奴与奴酋人头在此!”
施光卓目光望去,只见城下士卒拿着两根长竿,一个挑着一个骷颅头,一个则是完全腐烂的首级,虽不知是否真是老奴与奴酋的人头,但也让人望之心骇。
再想到王笑的战功,他心里便没来由地颤抖起来。
“怎么……怎么办?”
一众文武面面相觑,正有些茫然之际,忽听到巨大的吱呀声响起。
“谁在开城门?!”
江举仁大喝一声,脸上已是一片铁青。
东面的济川门缓缓打开。
王笑策马而入,眼中带着冷意。
济南城内一众文武是小心谨慎还是各怀心思他自然清楚。今天也就是他先来了,若是王珍他们被吴阎王追击至此,济南城依旧不开城门,其后果……他想到都觉得愤怒。
马蹄踏进城门,只见一员披甲大汉在城门旁拜倒,呼道:“末将济南游击将军徐典,拜见侯爷。”
王笑转头看去,目光在徐典身上打量了几眼。
……
徐典时年二十七岁,军户出身,延光十一年建奴入塞,楚廷抽调济南守军北上援守德州,徐典便在其中。楚军在德州战败之后,徐典随溃军回到济南,见到的便是满目疮痍的情景。
他父亲徐阳随巡抚宋学朱战死城楼,他全家十七口亦尽数死难。
徐典在被烧成灰尽的残坦间大哭了两天,袭了父亲的军职,七年间从副千户一路升到了游击将军。
他从来没忘记血海深仇。
济南城内,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王笑让人挑起所谓的‘老奴和奴酋的人头’之时,就知道必定有人会为自己打开城门。
人头虽是假的,他在辽东的彪炳战功都是真的……
“徐将军请起。”王笑道,“为何现在才开城门?”
徐典方才起身,应道:“末将并未得到开城命令,是听说来的是侯爷,方才自作主张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