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雷远摇了摇手:“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马忠也知道这是两难的决策,他躬身应是,便不催促。
雷远顿了顿,又道:“这会儿水势既然平缓,就遣人尽快去见关君侯,问问关君侯的意思……此事关系不小,德信,你亲自去一次!”
马忠立即听明白了。
他躬身道:“我这就动身。”
交州军在汉水左岸交战至今,已经两个月了。自上而下的将士、幕僚们,都盯着眼前的战局,反复计算己方的损失和杀敌数量。
然而交州军此行,真正的任务不在杀敌,而在掩护荆州军对襄阳的进攻,牵制樊城曹军的力量,阻断南阳、新野曹军对襄阳的支援!
如果交州军撤军重整,对自身来说,固然是妥善的应对。但若由此使曹军从容整备樊城防务,重新恢复对襄阳的支持……那前期的厮杀都成了白忙,而荆州军所承受的压力,也一下子变得沉重。
如果交州军继续猛进、猛攻,或许能乘着水势未退,在樊城做出一笔新文章来。可若荆州军没有强攻襄阳的意思,交州军就可能在一道弧形的战线上同时面对新野、樊城和襄阳三地的威胁。
荆州、交州两军共同北上作战,任何一家的进退,都关系到另一家的利害,双方需要互为策应,彼此协同。便如此刻,雷远和马忠两人讨论,其实讨论不出什么名堂来。
马忠当即带着若干扈从,登上船队后方的小舟,放缆而行。
因为水势消退的缘故,一路上都能撑篙,舟行甚速。行十数里就到汉水水面,由于汉水两岸的江堤都被冲垮,直到扁舟行于汉水中央,见到鹿门滩和蔡州上残留的林地露出水面,马忠才反应过来已在渡水。
这时候便有荆州的水军军船飞速赶到,知道来者是左将军长史马忠,不敢怠慢,当即领着马忠换乘快船,先往洄湖,再转往襄阳城。
路上,马忠询问襄阳周边的战事进展,陪同的水军军校也不隐瞒,当即一一道来。
原来当日关羽和雷远二人各自准备,迎接洪水到来。雷远所部采取的办法是连夜撤往后方预先确定的山地,而荆州军则用足了自家的水军战船。
荆州军的将校和军吏,许多都出身与襄樊一带,他们非常熟悉襄阳周围的地势、水势,深知岘山以南并无适合避水的高地。故而他们大军驻扎于洄湖四周,落在曹军斥候眼里,这明摆着是身在必死的低洼地,全都要遭洪水吞没。
事实上,正因为荆州军围绕洄湖驻扎,一旦发现暴雨超乎想象,所有人当日便急速登船,顺着水流一口气退到了赤山营地。
到了赤山,上游来的洪水威力便大大下降了。而且赤山以南有号称“三海八柜”的诸多洼地,再到荆城、竟陵一带,本来就是云梦泽里淤积出的土地,周边足以蓄积洪水。
襄阳樊城周边水势再怎么浩淼如汪洋,到了赤山以后,便不难应付。
当然,这样的做法,不是没有代价的。那一日的暴雨何等厉害,荆州军在夜中登船,经验再丰富也难免混乱,只登船前后,便有数十名将士失足落水溺死。
后来船队继续在深夜中编组、起程,在经过洄湖和汉水的水口处时,因为难辨方向,接连搁浅了好几艘珍贵的大舰。继而到航行时,曾出现两支船队交汇撞击,数十艘军船被撞沉、撞坏的情形,又导致了相当数量的将士伤亡。
待到抵达赤山的时候,荆州水军的首领詹晏、陈凤两人几乎面如土色。而次日洪峰过境以后,关羽又不辞劳苦,立即就领军逆流北上。
一日夜里,一进一退,这对将士们体力和精力的压榨,都极其厉害。
水军将士们要顶着湍急水势行船,其中的艰险辛苦也是一言难尽。
路上船队好几次被迫靠泊,乃至遭水浪冲散。关羽不是好脾气的人,几次揪了詹晏、陈凤来,威胁要砍他二人的脑袋。
终究关羽仗着自家在军中威望赫赫,硬生生实现了最快速的进退。只是进兵时荆州水军船队的损失,比退兵时更大。水军将士们累倒了一片,病者、伤者不计其数。
之所以要这么做,关羽自然有他的道理。
驻扎在鹿门山周边的曹军,自家被大水冲得七零八落。故而交州军在汉水左岸的反攻并不特别急,雷远前后给了己方将士一晚休整,也不介意给了曹休所部一两日收拢残兵的时间。
而襄阳周边的山岭连绵,足以屯驻重兵。曹军要么在城里,要么在周边诸峰,屯在城外平地的,是少数。所以大水漫灌对他们造成的损失,甚是有限。士卒们胆魄动摇,主要缘于洪水突然来到的心理震撼。
关羽领兵快速折返,便正好藉着曹军心神不定的关头,大举强攻。
当交州军渐渐覆压鹿门山周边,兵逼樊城的时候,关羽大刀阔斧地横扫襄阳外围,势若摧枯拉朽。三天之内,他们就一口气夺取了岘山、万山、襄山等一系列险要之处,先后歼敌近两万,缴获了囤积在各地的大批物资。
而荆州军的战斗损失简直微不足道。
随着襄阳外围守军纷纷溃败,荆州军乘胜追击,对襄阳城形成了包围。从前日起,他们已经动用军船,好几次越过水面抵近城墙,发动试探性的进攻。
由于整个襄阳战场的制高点,全都落入荆州军的掌控。各部登山俯瞰,襄阳城宛如一堆泡在水里的破房子,守军的部属一览无余,再没有半点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