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舌没有理会冯嫣的话语,它的花序张开鲜红的竖口,将冯嫣整个人吞下。
曾在睡梦中感受过的灼热再次迫近。
只是这一次,灵核所迸发出的、那种焚烧一切的力,要远远胜过她在梦中曾有的感知。
她至此完全明白了树妖的战术——先以陷阱捕捉自己,而后以炽热的灵核之火,将自己焚烧殆尽。
冯嫣忽然有些感叹,为了杀掉自己,这只树妖真的煞费苦心。
由枝藤化作的细丝比龙舌先前的手段要难缠千百倍,它们紧紧束缚着冯嫣的手脚,以防她挣扎逃走。
这些细丝坚韧与灵活的程度,远远超过龙舌至今为止表现出的能力上限。
冯嫣明白,这正是陷阱的作用。
她静静地躺在龙舌的内部毫无挣扎,甚至闭上了眼睛。
望见冯嫣似乎是认了命,龙舌的身上传来了更多的情绪——既有大仇得报之后的快意和解脱,亦有完成了人生最后心愿的心满意足……
这种近乎圆满的欢欣,冯嫣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人的身上看到过了。
死亡在人间总是带来遗憾,带来恐惧,带来不舍……还有强烈的悔疚。
莫名地,她竟然对眼前命不久矣的妖物感到了一丝羡慕。
冯嫣忽然轻启朱唇,“我……还是不明白。”
话音才落,龙舌传来巨大的惊骇。
“不用惊讶,你的战术确实很漂亮。在战斗开始前通过约束一些条件设下陷阱,以谋取‘陷阱’被触发后的‘额外报酬’——这种事我只在除妖师对付妖物的时候看到过,还从没见过哪只妖物像你这么聪明。
“但,你给自己选错了对手。”
冯嫣稍稍用力,那些缠绕在她手脚上的细丝一齐断裂。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了,天底下没有妖物能伤到我。”冯嫣轻声道,“你好像觉得这只是因为你当时的妖力不够强,但很可惜不是……
“我们之间,不是强与弱的差距。”冯嫣笑了笑,“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也很难解释。”
在黑暗中,她径直向着龙舌的灵核靠近。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以至于龙舌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冯嫣已经伸出了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它。
冯嫣轻声道,“我本来想过要不要留你一条性命,我的后院很大,再多一棵树一朵花也无妨……但今天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在杀我这件事上你赌上了性命,那我……也得拿出一些诚意才行。”
无树的枝藤刺穿了妖物自身的花序,想要将冯嫣剔除出身体。
“让我来看看吧,你究竟是谁。”
……
龙舌的灵核之中,有一块非常微小,但却极为耀眼的碎片。
先前冯嫣远远觉察到的封印图腾,也正是覆在这块碎片上面——很显然,这是它打算留给某人的最后一点讯息。
冯嫣以暴力直接粉碎了图腾。
失去了封印的灵核闪耀起来,青绿色的光点泛起温和的柔光,如同夏夜的萤火。
冯嫣听见了龙舌带着些微颤抖的声音。
「大人。」
冯嫣略略颦眉。
大人……是指魏行贞吗?
还未等她凝神细想,无数的画面如同碎片一般涌入她的意识之海。
这些画面之中,有她自己,有魏行贞,有父亲母亲,有小七,有她在冯家的小院……还有无数她认得或是不认得的人。
龙舌再一次开口。
「一直以来……都不知道我存在的大人啊。」
「这封信,是留给您的。」
冯嫣带着不解,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
……
大人。
我一直都在想,将来我到底会以哪一种方式,把我这轮回一般的两段人生告知给您。
我的故事,还有我接下来要给到您的劝告,即便是我自己听了,都会觉得荒唐。
您听后或许会感到错愕,或许会觉得我是个疯子,甚至觉得我是个让人厌烦、满口谎言的骗子、恶人……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因为我决不能……让您像上一世一样,死在我的眼前。
所以我一定要将我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讲给您听。
说起来或许可笑,每当我想到将来有朝一日,您会听见我留在这里的声音……这颗早就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念的心,也还是忍不住颤栗。
为您,也为我自己。
所以求求您,无论如何,都将这封信看完。
我是谁?
其实这个问题无关紧要,我是岱宗山上的一棵大刺龙舌。
我没有名字——冯嫣曾经给我起过一个,但我今后决不会再用了。
但我并不觉得可惜,名字是人们用来相互称谓的东西,我并不期待这世上再有谁会呼唤我,所以这样的东西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我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天抚十三年夏天发生的一切。那年您在岱宗山降下了几场大雨,偏巧的是,那几日正是我晋位的紧要关头。
尽管当时我并不清楚您是谁,但凭借着您降下的雨水,我熬过了那个干旱的夏天,从寄居灵一跃成为花妖。
我第一次见到您时,您正跟随着司天台的一位冬官巡夜。
尽管当时天色很暗,但当您从我身边走过,我还是立刻认出了您身上的气息。
我想这或许是因为先前雨水的关系——因为先前的雨水中带着您的妖气,而我则永远地记住了它的气味。
当我还仅仅是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