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冯府南门两条街巷的某处茶摊,魏行贞带着去甚和不恃等在临街的木桌旁。
去甚几次看向魏行贞——他从刚才开始,就一声不吭地望着某个方向出神。
去甚只得把话噎回喉咙,因为每次魏行贞露出这个表情,那多半是在想自己的事且不想被打扰,如果这个时候贸然跑上去搭话,多半要惹得他不开心。
这种事情发生也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搞得去甚很挫败。
想来想去,去甚只得靠向不恃那头。
“……哎,你有没有感觉,太太好像就在这附近啊?”
不恃的鼻子动了动,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人再一次扫视街上的行人——虽然风中隐隐有冯嫣的气味,但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把这条街看了八百回了,还是没见着冯嫣半个人影。
时间一点点过去,去甚终于熬不住了。
“大人,要不咱们去冯府再问问?您看,要是再不启程,暖熏阁那边我们怕是就赶不上趟了……”
魏行贞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天色,忽然起身,“去牵马车,在这儿等我回来。”
说罢,他便朝街巷的对侧走去。
去甚一怔,“哎哎——大人您去哪儿——”
魏行贞没有理会身后的去甚,他穿过街巷,穿过人群,沿着道路两边的花灯缓缓向前,最后停在了一处糖人铺子前头。
还未等魏行贞开口,冯嫣已经回过了头来——每当魏行贞靠近,她总是能第一个觉察出来。
淡黄色的烛灯下,从锅炉中升起的烟雾氤氲在二人之间。
两人望着彼此。
“……阿嫣。”魏行贞先开口道。
冯嫣微微张口,半个“魏”字含在口中,又忽然想起来——“魏大人”这个称呼,眼前人大概是不太爱听的。
然而“行贞”两个字,纸面上写写还好,当着面……又好像有些说不出口。
冯嫣轻轻吸了口气,将目光收回,莞尔一笑,“……你来了。”
“嗯。”魏行贞走到冯嫣的身旁。
“我看这边有些小玩意,就先跑来看看,没耽误吧。”
魏行贞摇了摇头,“没有。”
他望着冯嫣。
冯嫣此刻正望着糖人匠手里的铁勺和白瓷画板,看着老人用糖浆作画。
她左手拿着一只皮影戏一般的深金色糖画人偶,右手拿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锦盒,手腕上多了好几条花绳编织的珠串。
这大概都是她在这一条小巷的铺子上买下的东西吧。
扮作男子的冯嫣看起来个头很小,皮肤白净,像个十六七岁的清俊少年,
今天的冯嫣穿着一身竹月色的圆领袍,上有细条暗纹。她以往垂落腰间的长发,今日像男子一样高高束起,从额角到鬓边,所有的碎发全都整齐地掖进了幞头。
只是后颈处的碎发实在没有办法,它们柔软地垂下几缕,撇落在冯嫣的颈间。
魏行贞有些想伸手用指背碰碰她后颈的碎发,只是才抬起手就意识到这样有多唐突,于是又放了下来。
他眉心颦蹙,低声道,“好久没有……”
冯嫣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魏行贞的下文,不由得回头道,“好久没有什么?”
魏行贞原本想说好久没有见到阿嫣这样一身的装扮,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句话的问题——阿嫣此前,又什么时候男装过呢。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魏行贞轻声道,“阿嫣最近一个人过得还好?”
冯嫣点头,“还好啊,你呢。”
“我……不好。”魏行贞低声答道。
冯嫣笑了笑,没有说话。
做糖画的老人这时抬起头来,笑着将新鲜出炉的兔子递给冯嫣,冯嫣接过粘着糖画的小棍,却将它和自己手上拿着的画一齐插回了老人的稻草架中。
老人怔了一下,“诶你这……”
“糖画的钱,老丈收好。糖我拿着不方便,看您画画就挺有意思了。”
冯嫣将若干铜板放到老人手上,拉着魏行贞转身离开了。
……
去往东市暖熏阁的路上,冯嫣久违地和魏行贞坐在同一辆马车之中。
两人坐在一处,却都各自目视着前方。
这情景恍然间好像回到出嫁那日一道去镇国公府的时候——那时的他们也像今夜一样,一路相对无言。
冯嫣忽然笑了一声,低声道,“说起来……”
魏行贞望向冯嫣,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头,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
“我想问问,”冯嫣稍稍歪头,“殉灵人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还没结束。”魏行贞答道,“天师那边传来消息,说有可靠的线人提供了新的线索,殉灵人在双祭前在岱宗山一齐出现本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事情,其中有一个已知的头目叫‘瑕盈’,眼眸如水银——但已有的殉灵人尸首中,没有人符合这个特征……杜天师已经去查了。”
“这件事告诉给陛下了吗?”
“还没有。”
冯嫣点了点头,“那贺夔和狄扬两人,后面是怎么安排的?”
“贺公昨日就已经送出城了,”魏行贞轻声道,“既然殉灵人随时都有死灰复燃的可能,那贺公就不好待在洛阳城,不如早些送去岭南他的旧友那里——”
“谢谢。”
魏行贞看了冯嫣一眼,“阿嫣说什么?”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好心搭救贺夔。”
魏行贞有些意外,“非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