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然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个时间里,街道上已经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早起菜贩,他们拉着车向城东去进货。
街角几个露天的早点铺子也已经搭起了炉灶,头几炉热腾腾的水气从锅炉里慢慢上升,纪然完全无心避闪,他心事重重地走在凌晨的街道上。
迎面走来一家拉车人,父亲在前头拉,女儿和母亲在后头推,那小姑娘看起来身型与小七颇为相似,纪然下意识地背过身去,不让自己和对方打照面。
直到这家人完全经过,纪然才稍稍松了口气。
感觉自己有点魔怔了。
现在不要说是见小七,就连看到和她差不多的姑娘……都本能地想跑。
纪然喉咙动了动,两个拳头慢慢握紧了。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再跑了。
方才在殿上,为了防止事情走漏风声,女帝令冯嫣与魏行贞二人立誓,这几日不得与小七提及任何与此事有关的细节。
一切都要听从杜嘲风的安排。
虽然不知道杜嘲风打算怎么引小七出门,但想想这个遇事不过脑的姑娘——杜嘲风若是想骗她出门,那实在太容易了吧。
他必须要尽快想办法和小七见一面,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给她。
他必须警告她,这段时日,不论发生了多么离奇揪心的事,都不要离开冯府独自外出。
如此一来,任何人就都无法将她推入险境了。
想到这里,纪然皱紧了眉,在昏暗的街道上大步奔跑了起来。
……
在回家途中,冯嫣一直沉默着。
魏行贞握住了她的手,“阿嫣,别担心,到时候我也会派人盯着,不会让她有性命之虞。”
冯嫣没有作声,她望着马车的窗外,轻轻抓了抓额前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一声。
“我倒不担心小七的性命,殉灵人上次不是就在小七落水的时候,就收手了吗,如果真的上来就想对她置之死地,他们当时就不会给五郎喘息的机会。”
魏行贞看向冯嫣,“阿嫣是怕杜嘲风保护不力,到时真的让殉灵人把冯婉带走了?”
冯嫣颦眉,摇了摇头。
其实在听到杜嘲风许下那样重的承诺以后,她倒确实是稍稍安心了一些。
冯嫣是少数曾亲眼见过杜嘲风对敌战斗的人,杜天师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懒懒散散,但在某些事情上能够做到言出必行。
而以小七的个性,如果杜嘲风把这件事告诉她……她肯定是想也不想,马上高高兴兴答应下来。
但是,就像之前说的,小七心里藏不住事。
即便她愿意为此冒险,某些超出了她能力范畴的事情——譬如在了解了这一切的计划以后,还能像往常一样偷偷溜出门,不被任何人觉察到异常……她就算想要做到,也不可能立刻做到。
所以杜嘲风才决定要瞒着她——呵,真是合情合理。
魏行贞仍未明白,“那阿嫣是在担心什么?”
“我可能不是在担心,”她轻声道,“我在……愤怒。”
“对杜天师想用小七作饵这件事?”
“不止。”冯嫣摇了摇头。
她调整了一会儿情绪,两只手在袖中紧紧握成拳头。
“今天他们能为了‘没有办法’、因为‘牵涉重大’而绕开小七,在她对一切无知无觉的时候把她推到前面,那等到将来——等到另一个必要的时刻,谁知道同样的遭遇会不会落到别人头上,落到我们头上?”
魏行贞想了想,“杜嘲风不是一个习惯把其他人推出来给自己挡刀的人。他今天的做法一方面是无奈,另一方面……我觉得是因为他有确实把握。”
冯嫣轻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他有把握,但这个坏头不应该由他来开,他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啊,有了他的先例,下面的人会怎么效仿?
“我说句诛心的话,杜天师又怎么知道将来同样的命运不会轮到他自己?那个时候,站在他对面的人,也会像他一样,有把握才下手吗?”
“还是说,”冯嫣的话稍稍顿了顿,“投身成了冯家的女儿,就是要对这种被牺牲,被献祭的命运,习以为常呢。”
……
……
次日一早,对一切尚无知无觉的小七在卧房睁开了眼睛,开始了她禁闭生活的新一天。
她像往常一样在洗漱以后去思永斋,和母亲一道吃早饭,但今天一踏进院门,她就发现有人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