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我时并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我这些年会一直在尾闾山上。”
狄成翁凝视着炉火,烧得滚烫的炭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
魏行贞颦眉,“……相隔十四年再见,他还是少年吗?”
“当然不是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也长大成人,要不是那双眼睛,我肯定就认不出了……”
“眼睛?”
“是啊,他的眼睛很少见,是水银一样的颜色。”
……
“七妹这么天天送东西来,我这个禁闭关完,怕是要胖上十来斤……”
“胖点好啊!听说平妖署的童子营可辛苦了,之前五哥每次轮到要去当教习就唉声叹气的,”小七撑着脸,“六哥不吃胖点,等上任了就要饿瘦了.”
六郎叹了口气,忽地留心到冯嫣碟子和碗里的东西还没有动过,“阿姐也吃啊。”
冯嫣稍稍侧头,“现在还不饿。”
六郎望着她,“阿姐这次会在家里待多久?”
“下午应该就要回去了。”冯嫣答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山上的人再找不见我,怕是要着急了。”
六郎笑了一声,“阿姐现在,怎么也开始做这种出格的事了——你从前可不会。”
冯嫣也笑了笑,她端起放在身前的小碗,啜饮了一口米汤。
“六郎好像没什么变化。”冯嫣笑道,“就是白了不少。”
“毕竟在地下闷头待了三年啊,”六郎轻叹,“现在看到天上挂着太阳就觉得高兴。”
小七微怔,“这几年在长安,六哥都在忙些什么?一直没有见太阳么?”
“秘密。”六郎笑起来,他把碗筷放在一旁,“下午阿姐上山,要我送送你吗?”
冯嫣摇了摇头,“倒是不用,有你姐夫就够了……不过你要是想出去透透气,也可以。”
“好啊!”六郎拍拍肚子,“在这儿待了两天,感觉胳膊腿脚都坐麻了——我刚好也看看姐夫是怎样的人。”
“对了,五郎人呢?”冯嫣又问,“他应该是昨天早晨下山回来了,今天一早上我都没瞧见他……”
“五哥去平妖署了。”小七答道,“我早上送他出门的。”
“他还去平妖署做什么?”
“不知道,反正有平妖署的人来喊他,好像还特别急的样子,他连帽子都没带就跑了。”
“这样啊……”冯嫣若有所思。
“对了,最后要给六哥的处置下来了吗?”小七有些关切地问道,“昨天五哥说不用担心,但我怕贺家那边——”
“他们不敢追究的。”冯嫣温声道,“六郎这次做的,恐怕非但没有错,反而还顺了陛下的心意。”
六郎有些意外地看向冯嫣。
冯嫣道,“贺昀州这次偷偷往外运送财物,无非还是想逃离洛阳,上一次陛下小惩大戒,已经给他们留足了情面,这一次他们竟还与岑家联手,想偷偷离开……只怕陛下不会轻饶。”
“是吗,那我还挺幸运。”六郎笑起来。
“你怎么没和二郎三郎一起上山呢?”冯嫣问道,“按说你们都应该一起先去拜见陛下和姑婆的。”
六郎挠了挠头,“我本来也想去来着,二哥不让。”
冯嫣一怔,明白过来。
“哎,二郎他还是……”
“阿姐不用解释什么,我都明白。”六郎两手放在膝上,“我本来也不在乎这些。”
冯嫣笑着起身,伸手揉了揉六郎的脑袋。
“这里就交给仆妇们收拾,我们仨出去走走吧。”
尽管一整夜都没有睡,但此刻的冯嫣反而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精神,一路上,小七继续和冯嫣说起自己和纪然的事,六郎也在一旁听。
还没有等小七把她所有的弯弯绕都说完,冯嫣就一盆冷水浇了过去——当初在太初宫,杜嘲风提出要用小七做诱饵的时候,纪然可是什么都没说。
小七听得愣了愣。
“你还觉得人家喜欢你,说不定他就和杜嘲风一样,是个决心一辈子不娶妻不生子的主。”冯嫣看着妹妹,“除了之前他看着你会逃走,关于他倾慕于你,还有什么力证么?”
小七沉默了一会儿。
力证……当然是没有的。
那种和他在一起时朦朦胧胧的感觉,说出来阿姐也只会觉得是自己鬼迷心窍,被桃花迷了眼睛。
小七眨了眨眼睛。
难道真的是我搞错了……
冯嫣看着妹妹,“我也不是说这个人就一定不行,谁知道这其中是不是还藏着什么误会……我把我看见的告诉你,剩下的,你自己判断。”
“这个纪然,现在在大理寺做什么?”六郎在一旁问道,“听起来挺有意思一个人。”
“他现在官居大理寺少卿,”冯嫣答道,“五郎现在和他倒是熟稔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小七没有跟上来。
冯嫣回过头,见雪地里的小七已经涨红了脸。
“小七?”
小七微微张开了嘴,又很快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此刻,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另一件事。
如果一切真的像阿姐说的那样,纪然所有的行为都是出于某种对异性的笨拙,而非是对自己的倾慕……
那么连日以来,她看似误会的自作多情就显得无比可疑:
为什么听到纪然的名字就会觉得困扰?
为什么一见这个人靠近就觉得尴尬和畏缩?
这究竟是在为“被喜欢”而困扰,还是说……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