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嫣一时不解,“谁被压在地下……压了一万两千年?”
冯黛没有立刻回答。
天地间落起暴雨,冯嫣看见漆黑的河流从远处奔腾而下,冯稚岩与若干修士站在最前面,当弱水来临的时刻,众人以自身的灵力铸成一道透明的堤坝。
吞没一切的水流至此转向。
等到雨过天晴,一切平息的时候,冯嫣看见弱水流经之处已是一片焦土。
自离开长安之后,冯稚岩几乎一直在与这莫名的天灾缠斗。
起初见将军能够有力量抵御弱水的侵蚀,所有人都为之振奋,只是日子越久,流言也骤然而生——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同一件事,凌霄军走到哪里,弱水就泛滥到哪里。
流言最初是由其他乱军放出的,然而当它传到凌霄军的时候,人们却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因为事实确实如此——自冯稚岩率军攻下长安之后,弱水袭城的事突然变得频繁。
在过去,它几乎是一种被视为天罚一般的存在,零星而不规律地出现在大周的各个角落,每一次泛滥,都带来一次小范围的生灵涂炭。
而在那之后,这道天灾就缠上了凌霄军,他们走到哪里,弱水就跟到哪里。
而后有人在鱼腹中发现白绢,上有血书:凌霄者,天厌之。
不仅如此,山间也开始出现一些刻着文字的离奇巨石;久无人至的荒野,巨大的树木上出现了神谕,原先被视为吉兆的“凌霄凌寒而绽”的故事,也变成了一种不祥的预示。
——反季绽放的凌霄,不遵从四时律令的花草,是否本身就意味着悖天叛道、不自量力的邪恶?
看似坚不可摧的铁板从内部开始分裂,每一次黑色洪流的侵袭过后,就有大片的士兵离去。
少部分新人追随而来,更多的旧人纷纷倒戈而去,到最后,始终留在冯稚岩身边不曾动摇离去的,就只剩下浮光与孙叔同两人。
“……为什么。”冯嫣喃喃发问,“弱水难道……真的是给这位将军的天罚?”
“当然不算。”冯黛低声道,“即便是罚,也不是用来罚她的。”
冯嫣感到困惑极了——冯黛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句谜语,尽管她能感觉到这些事情都指向着同一个核心,但在参破那层迷雾之前,冯嫣始终对一切感到不得要领。
“那是用来……?”
“将军第一次攻破长安的时候,只有十七岁。”冯黛低声道,“对一个将军而言,取得这样的战绩,显得太年轻,但对一个女子而言,有些事在她身上,又发生得太晚。”
“您指……”
“癸水。从孩童,到女子的分界,”冯黛低声道,“所有的变化,都是在那之后发生的。”
冯嫣稍稍颦眉。
“你已经遇见过另一个信使了,嗯?”冯黛突然问。
冯嫣点头。
“那,他有没有给你看过他的石头?”
冯嫣摇头,“他说,他的预石在域外遗失了。”
“这么说来,你没有见过两块预石放在一块儿的情形?”
“是说,会变红吗?”冯嫣问道,“如果是,那我的预石已经——”
“知道预石为什么会变红吗?”冯黛轻声打断了冯嫣的话。
冯嫣微怔,望着祖母的眼睛,她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个困扰了她许久的答案,今天可以从老人这里获得。
“我听到过两种说法。”
“嗯。”冯黛点了点头,示意冯嫣说下去。
“一种是姑婆同我讲的,说预石是一种预兆,谁是冯家那一辈女儿中的命定之人,谁的石头在到了年龄之后就会有变化。
“另一种是那位信使同我讲的,说预石是一种信号,当一个信使与另一个信使接近的时候,就会变化。”
冯嫣望着老人,“不知……哪种说法是对的?”
“都说得通,但都不对。”冯黛答道。
“怎么讲?”
“预石是天道与信使之间的信物,当天道有新令,要信使在地上推行的时候,预石就会变化。”冯黛轻声道,“然而天道从不在人前显形,信使又如何能够从神迹中明白这是来自上神的旨意?”
“那么,预石红了,就意味着……接近了天道?”
“对。”冯黛点头,“普通人握着它,即便天道降临,预石也没有反应,而倘若天道并无新令,即便信使握着它,它也一如往常。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误解——也不止是我,我的长辈,我的姐妹,所有人误以为预石代表着预先被设定好的命运,然而不是的……所谓命运,是在事情发生之后的可能性,是选择。”
“……您能不能再说明白一些?”
“并非是先有注定要被天道选中献祭的命定之人,而是天道在发现合适的献祭者之后,再将命运落下。”
见冯嫣仍未明白,冯黛笑了一声,淡淡道,“若我没有遇上言甫,又或者言甫与我并不相爱,我就不会成为这一代中的信使,他也就不会死。”
言甫二字一出,冯嫣再次感到头顶不远处响起巨大的惊雷。
“还是……被发现了。”
冯黛抬头,向漆黑的天顶望了一眼,她握紧了冯嫣的手,喃喃道,“既然如此,那也就不必这样麻烦了……”
冯嫣感到从脚下传来的震动正在渐渐变得剧烈,在这片被冯黛圈定的漆黑疆域之外,似乎一切都在分崩离析。
冯黛接着道,“之所以信使与信使接近时预石也会变红,是因为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