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这个话匣,小七心里一片哀愁。
在先前她和冯易殊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她几乎能够完全感受到对方那种真心实意的担忧,然而情急之下她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如何用能够说服冯易殊的方式来解释。
如果她遇到了危险,冯易殊大概会不惜一切代价赶来搭救,但如果他们之间产生了什么分歧,想让冯易殊安心坐下来听她说话,那大概比登天还难。
她早就知道五哥心里有一条线,只有在这条线以上的人,他才会拿出一些耐心与对方交谈,在这些人面前扮演一个稍微成熟一点的“大人”角色,但在另一些人面前,他才懒得花那些心思,恨不得直接把“你不懂,你听我的”直接写在脸上。
说起这个,小七又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意识到从方才开始,纪然好像就一直没有说话,她有些后知后觉地开口,“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他估计不会嫌你话多。”杜嘲风的声音突然传来,“这小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瞪我……干什么,我不能过来和你们说话了?”
纪然眯着眼睛看着天师,“我可没说过这种话,而且——你那是什么表情?”
杜嘲风摊手,稍稍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意。
“关心后辈的表情?”
小七笑了一声,“多谢天师之前帮我解围。”
“不客气,”杜嘲风在小七的另一侧坐了下来,“冯易殊轴起来的时候是挺麻烦的——不过我比较好奇,为什么你觉得光是看着我们就有可能带来误伤。是和你的灵识有关吗?”
尽管蒙着眼睛,杜嘲风仍从小七微颦的眉头中看出了为难。
“你想等冯嫣回来之后再说?”杜嘲风猜测道。
“嗯。”小七点头
“为什么?”杜嘲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如果你不希望让别人知道,我肯定会保守秘密——纪然应该也会的吧,嗯?”
纪然冷笑,“……之前想着拿人做饵的人没资格来质疑我。”
杜嘲风双眉微挑,“你们年轻人要不要这么记仇——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还没翻篇?”
“灵识开启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她了。”小七喃喃着回忆,而后用力摇了摇头,“先不说这个了,那边的伤员还好吗?”
“不大好,”杜嘲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李森附近准备截肢的年轻大夫,那位大夫似乎非常不喜欢有人围在身边,除了留下晴时一个在旁边打打下手,其他所有人围观者都被他赶走了,杜嘲风叹了一声,“现在就希望他命能保住吧。”
“那阵血雨到底是什么东西,天师有头绪吗。”
“不好说。”杜嘲风低声道。
雨水究竟是什么东西,现在还不好推测。
但弱水是什么,他却已经有了一些猜想——除了河水的颜色对不上,这弱水的种种特征,和书中记载的灵河几乎完全一致。
杜嘲风两手拢在袖中,想着天上的血雨和地上的弱水,突然想起不久前给贺夔占的卦来,“……两水重叠,是进亦险,退亦险,进退两难。”
杜嘲风的眉心突然皱紧了。
“什么?”
纪然没有听清,就看见杜嘲风站了起来。
“天师你要干什么——”
“我去山里一趟,一会儿回来。”
……
已经站在太初宫外等候的冯易殊,此刻着实有些心急——他和许多人就站在殿门外的空地上等着,暂时还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
仅仅只是过去了一两个时辰,宫中已经渐渐恢复了秩序。
其实早在两日前,皇宫的秩序就已经在悄然恢复——所有宫中灵识未开的普通人那时已经从梦中醒来,战战兢兢、手足无措的宫人们在情急之下,先是锁住了所有的宫门,而后集中到了孙幼微寝宫的附近。
宫中窖藏的粮食与菜足以让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挨饿,只是生平第一次身边一个侍卫也没有,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他们白天不敢出门活动,夜里不敢生火点灯,直到孙幼微醒来。
太初宫的几千盏红烛今夜一齐明亮,像是对先前一切静默的强烈反叛。
女帝召了许多人到御前觐见,更多的人就像冯易殊一样,无所事事地站在太初宫外的空地上候命。
所有人道路以目,人人都想开口说话,但又不敢说话,每个人都知道此刻彼此最想要谈论的是什么——那个关于盛元帝孙叔同的漫长梦境。
那到底是真是假?
冯稚岩也好,凌霄军也好,这些名字他们根本听都没有听过,然而整个故事的时间脉络,倒还真的与史载的战争进程对得上。
桃花卫们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宫中检索消失的女官——浮光。和从前为了任务而搜捕的感觉不同,如今他们每个人心中都藏着千百个对当前情势的疑问。
——浮光姑姑应该是什么都知道的,毕竟她也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梦里。
然而,在陈恒面圣后不久,太初宫中便传出新的旨意,唐三学慢悠悠地踏出大殿的门槛,传旨让所有在宫中、城中搜寻浮光下落的桃花卫归队,中止搜索。
“冯易殊,来了吗。”唐三学又问道。
冯易殊这才抬起头看向站在高处的唐公公,陈恒站在他的身后,目光严肃。
一时间,所有站在冯易殊周围的人纷纷向两侧散开,在他与太初宫的白玉石阶之间,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唐三学也很快看见了人群中的冯家五郎,他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