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刻的沉默对许多人来说,如同永恒那么久。
孙幼微终于笑了一声。
群臣望向御座上的女帝,她确实是笑了起来,并且轻声叹了一句,“这有什么办法呢?”
岑灵雎愣了一下,抬头望着孙幼微的脸,“陛下……?”
“你倾心以对的人,最后却爱上了别人,”孙幼微眯起了眼睛,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你有什么办法呢?”
岑灵雎:“儿臣……”
“没有办法,这是世上最没有办法的事了。”孙幼微用难得慈爱的口吻说道,“要么等着,要么,你只能去喜欢别人了。”
岑灵雎的眼泪忽地涌了上来,“儿臣……明白。”
孙幼微看向殷时韫,“今晚是朕唐突了,殷大人不要见怪。”
殷时韫俯身叩首,“谢陛下体谅。”
……
是夜,燕舞笙歌。
内廷之中无数的美人与少年身着水袖长衫鱼贯而出——他们都是孙幼姬与舞姬,寻常日子里,群臣很少能见到他们。
即便已经两鬓斑白,孙幼微依旧对“少年气息”喜爱不已,而她的后宫之中,也全是介于男子气与女子气界限之间的年轻人。
这些年轻的美姬与少年用欢笑与眼波冲散了前半夜的种种不祥,几盏薄酒过后,许多压抑了自己半个晚上的年轻人也起身加入了眼前的舞蹈——与年长者们怀抱着各式各样的隐忧不同,他们才是夏日宴上真正的主角。
退回席座之后,殷时韫再没有了观看夏日宴的心情,早早地离开了这场夜宴。
冯嫣则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表情淡漠,望着无数陌生而美丽的脸从她的视线中经过。
良久,冯嫣低声道,“魏大人……我有些累了,想回了。”
魏行贞点了点头。
两人带上了今晚狄扬相赠的红垆缥醪,一同去向孙幼微告别,而后沿着来路向至玄门缓缓走去。
然而还没有走出宫门,他们就听见身后传来呼喊声。
“公子!魏大人!请留步!”
冯嫣与魏行贞同时停下了脚步——只见孙幼微身边的女官浮光便再次追了上来。
“怎么了?”魏行贞问道。
“陛下有旨意,让魏大人再等等,”浮光跑得有些气喘,“大理寺那边刚刚来了消息,是关于明堂地宫一事的……稍晚一些时候,陛下要单独召见魏大人与大理寺相关人等问话。”
魏行贞颦眉,“稍晚一些时候是多晚?可否让我先——”
“不好说,魏大人,”浮光有些为难,“我也不知道陛下会什么时候召见你,但召见的时候如果您不在——”
“魏大人去吧。”冯嫣突然开口。
“但阿嫣你——”
“我没事,”冯嫣的目光望向远处——有一行熟悉的人影正慢慢靠近,“那应该是小七他们……剩下的这段路,他们与我一道走就好了,反正出了宫门,去甚和不恃就在外面吧,他们会平安带我回去的。”
果然,冯嫣话音才落,就听见远处冯易殊喊了一声“阿姐!”
“我没事的。”冯嫣再次低声重复,“而且,我也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魏行贞没有再坚持,待到将冯嫣交给李氏之后,他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孙幼微此时已经返回大殿之内,然而桃林下的歌舞仍旧在继续。
倘若没有意外,这些歌舞会一直持续到天明。
……
“回什么魏家啊,阿姐今晚干脆就直接和我们一道回去吧。”
冯易殊和冯小七一人一侧扶着冯嫣,一家人慢慢地走在夜幕下的宫道上。
尽管此刻周围的人星星零零,但夜间的皇宫比白天不知阴鸷了多少倍。
这也没有什么稀奇,这里的每一块青石砖,每一片琉璃瓦,几乎都是从长安拆来的。
大周建国四百年,在这四百年的光阴里,它们浸染了不知多少个宫人的血泪,以至于这新的宫道上也附着着一层淡淡的旧日哀怨。
出了至玄门,挂着魏府灯笼的马车就在不远,小七忽然拉了拉冯嫣的袖子,“阿姐,今天……”
她原想将今夜殷时韫和自己的谈话转告给冯嫣,但她才一抬头,就看见姐姐的脸上又浮起了昔日她最熟悉的疲惫神情。
冯小七重新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等到一家人送别了冯嫣以后,冯易殊面带笑意,“过了今晚,阿姐肯定就相信殷大人的真心了。”
他看向小七,“我们找机会再给他们牵牵线,阿姐和殷大人肯定能和解!”
“……五哥,你还看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对殷大人,阿姐现在无非是心里还没有完全放下——”
“放不下,不就是心里还装着殷大人的意思吗?”
冯小七想要反驳,但琢磨半天,总觉得词不达意。
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微妙,好像很难三言两语说清。
望着冯嫣离去的马车,冯小七若有所思,“可能……能和解的只有愤怒,失望……是没办法和解的吧。”
“啊?什么啊?”
“五哥啊……”冯小七叹了一声,“你还是抓紧时间谈个恋爱吧,什么都要我跟你解释,真的好麻烦。”
……
夜幕之下,去甚与不恃正驾着马车缓缓行驶。
不恃两手握着缰绳,右手还额外拿着一根长鞭,他安静地望着前路,避开道路上所有的坑洼,谨慎地把握着马车的节奏。
忽地,马车的车门里传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