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承宣布政使司,桂林。
当急报两个字传进耳朵里的时候,坐堂批政的左布政使储颙还以为闹了兵乱,吓得他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广西布政使的位子不好坐,这里年年土民闹暴乱,洪武三十年年末才刚刚勘平,当年的左右布政使还被太祖顺手砍下了脑袋,他储颙才坐到这个位子上。
等到朱允炆登基免了三年广西的税,这里才稍稍安定,现在建文三年,刚过了免税期,要又生乱子,储颙真的怕自己的脑袋保不住。
“出什么事了?”
储颙擦去自己额头的汗水,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但语气中的颤抖却出卖了他。
报信的小吏跑进大堂,往地上一跪:“禀藩台,平安府、忠明府报安南事。”
安南打来了?
储颙直接蹦了起来,马上又愣住,不对啊,安南往广西只有谅山一条小路,沿途也有看守,真有大军的踪迹,早就应该燃起烽火传讯,他不可能到现在才知道,大军压境,怎么会选择走谅山。
“出什么事了?”
“自去岁年关,大批安南百姓入平安、忠明两府,言安南有兵乱,是谓逃难之事。”
逃难。
储颙这才松了口气,不是打仗就好,不是打仗就好。
至于闹兵乱逃难,那算什么大事,就算不闹兵乱,每年边境这地方,广西的土民、安南人互相逃窜定居的也不少,算个什么大事。
“知道了,让平安府、忠明府好好安顿便是,地方上那么多荒芜的耕地无人耕种,发给他们便是,若是安顿不下,那就迁往桂林来。”
小吏挠了挠头:“藩台,这逃难的人,有点多。”
多?
再多能有多少?
储颙就笑了起来:“有多少啊,还至于报道本官这里来。”
“谅山小道全被安南的难民堵满了,连着入境五六天了,仍然是一眼望不到头,预估最少二十万!”
“噗通!”
储颙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小吏吓得赶紧上前扶起来:“藩台大人您没事吧。”
二十万?
整个广西才他妈一百万不到的丁口,这是逃难还是打算把广西给占了?
这么多人的吃食怎么解决?广西本来就吃不饱,这些年一直打江西救济,再涌进几十万的难民,一旦让他们饿着肚子,难民顷刻变匪寇!
二十万流寇?
储颙似乎看到了朱允炆那怒火冲天的模样,虽然他这么几年没见过新皇帝长什么样子,但并不妨碍他把朱允炆的脸想象成太祖皇帝。
而一想到太祖,储颙就差点尿裤子,因为他看到了自己满门抄斩的下场。
“快快快,八百里加急报云南西平侯沐晟,四川蜀王朱椿、报南京!”
慌归慌,储颙还是第一时间做出决断:“请云南兵入广西、各地军户立刻集结忠明府,阻断边境线,不可在放一人入境,通传贵州、江西、广东三省,调一批口粮过来,断不能让这群安南人闹事!”
西南的事,蜀王朱椿因为是宗亲所以算是总指挥,当然,他就是挂个名义,具体的事,还是云南西平侯府拿主意。
小吏慌慌张张下去安排送信的事,储颙在大堂里来回踱步,实在是静不下心,只好跑出去寻右布政使张拱辰。
这么大的事,储颙一个人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跟储颙一样,得知消息的张拱辰也是吓得面如土色,急的在原地团团转。
几十万的难民涌入,广西本就贫瘠,加上土民闹独立闹了几十年,好容易这几年才稳定下来,要是在出一次大规模的兵祸,整个广西,恐怕真要被杀成不毛之地了。
“本官不单单怕这群难民作乱。”
储颙叹了口气:“就怕这群安南乱民乱起来之后,本省那些心怀不轨的土司又蹦跶起来,届时与安南人勾结,可就是滔天大祸。”
万一广西的土司真反了,天知道皇帝一怒之下会干什么?
反正无论土司会不会被皇帝灭种,他们这些地方官铁定被皇帝砍头是跑不掉的。
“先开官仓吧。”
张拱辰一咬牙:“万不能让这群难民闹出乱子来。”
人要是吃不饱肚子,那可真的是什么事都干得出。
储颙就吓了一跳:“开官仓?没有皇上跟内阁的批示,擅开官仓可是要砍头的。”
广西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几年里全靠着兄弟省份的援助,官仓里留的都是防止土民吃不饱闹事的时候拿来平乱的。
“现在哪里还等的及?”
张拱辰急火攻心:“等南京的谕旨下来,恐怕广西已经处处刀兵了,到那时候,不仅你我脑袋搬家,连咱们的家人都是个死!”
储颙恨恨的一跺脚:“罢了,就按你说的办,来人!”
府衙外几个胥吏忙跑进来,躬身候命。
“传令桂林仓、南宁仓全开,赈济安南来的难民,同时调集全省的军户严加看管,断不能让他们离开忠明、太平两府!”
只要不糜烂全省的局势,便是太平、忠明两府丢了,也不算什么大事,等云南的兵支援来到,届时再重新夺回来便是。
储颙还盘算着等云南支援,他却不知道,现在的云南比他的广西还忙。
安南是小村体系国家,大量的人口并不是集中在河内、清化这种城市内,而是星星点点的以村落的方式撒在红河平原为中心的土地上,所以当刀甘孟的麓川军自寮国踏入安南国境的那一刻开始,这安南的百姓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