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水县杜家的所作所为,免不得要被一些百姓给告上衙门,而因为涉及的吃亏百姓较多,吉水县的县令便把这事上报到了府衙,而府衙又上报到了布政使司衙门。
老百姓们不懂法,他们想的也很简单,这些地明明就是我家的地,我只是把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要回来,怎么就违法了?
杜槐水对这些老百姓的恐吓,这些老百姓压根就不信!
协议签字画押,这些地本来就是我们的地,你竟然说我要回去还要杀头?
没什么好扯的,那就官府上见呗。
要都按照大明律来判,这可是几百颗脑袋啊!
丁是丁卯是卯,这个法怎么执得好?
省里这下也拿不定主意了,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真批个手信让地方拿人,法不责众这句话的根本症结就在于:地方真要全按照法律来砍了这几百个百姓,人家就敢抱团造反!
江西左布政使连想都不用想,事情真要闹到那一步,他会是第一个被抄家灭门的!
还是上报中枢,让皇帝老子拿主意吧。
就这般,一件小小的田产归属争执的事,硬生生从县里踢到了朱允炆的大案之上!
“都是废物!”
甭管江西本地到底有没有能力处理好,单说这个态度就让朱允炆很是生气。
什么事拿不定主意都要找他这个皇帝来亲自处理,全大明一千多个县,他朱允炆就算是累死也不可能处理的过来。
气归气,到底是涉及到法律这个国家的根本所在,朱允炆也不能真个粗暴处理,帮百姓伸冤就是藐法,维护法律那更是扯淡,朱允炆宁愿今天把大明律废了也不可能砍这些百姓的脑袋。
“让杨士奇来一趟。”
内事不决问杨寓,朱允炆现在还真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待等到杨士奇前脚迈进谨身殿,后脚朱允炆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江西的事,卿知否?”
看座,上茶。
杨士奇施施然落座,面上倒是一点都没有急色。
“臣知道。”
他是内阁首辅啊,凡是过了通政司的地方政事,就不可能有瞒得住他的。
朱允炆蹙着眉头,纠结道:“朕现在悬而未决,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有什么建议?”
“杜家欺压乡里、横行不法,杀头抄家!”
杨士奇淡然吐口道:“吉水县令第一时间处置不利,导致民怨沸腾,杀!”
连续两个杀字让朱允炆更加纠结。
站在为民伸冤的位置上杨士奇的建议却是没错,这杜家委实该死,吉水县县令这个废物连这种民生大事都拖,弄得地方老百姓怨声载道,也确实该死,但从法治的观点来看,这两方也都没错。
“百姓贪恋便宜,以避税为目的而转换田契,百姓也有错。”
朱允炆叹了口气:“有法不依,那还要法律做什么?”
“什么是法律?”
这个时候,杨士奇突然笑了起来。
“陛下可知为什么会有法律?”
朱允炆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卿就别跟朕藏着掖着了,朕知你聪颖,有什么想说的直说无妨。”
看到朱允炆有些不耐烦,杨士奇也就不敢再卖关子,张口讲述起来。
“有法家诞生之前的夏商周时期,国家没有法律,君王以道德约束百姓。
即使是在没有法律的时候,百姓也知道什么是对错。
知道盗窃、暴虐、通奸都是错,错就是不能做的事。
知道孝悌、忠诚、友恭都是对,对就是要奉行的事。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典故陛下应该是知道的。
周公旦定礼,礼就是法的前身。
礼的诞生使人民奉行对的事,而抵触错的事。
周公旦的人格操守很高尚,不贪恋权利,尽心尽职的辅佐少君而不敢篡位,并训斥了那些意图不轨的子嗣、属官,于是天下人都很敬仰他,以他的德行来约束自己,以周公旦制定的礼来教化百姓,于是才有文明昌盛。
但是人数上百、形形色色,有好自然有坏。
礼本身只是告诉了人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对于对错的奖惩并没有明确的硬性标准,全凭君王、官员的喜好来定。
而民间田野之间的事,庙堂不知,则无人知晓如何惩处,以至于走歪门邪道之人轻易的获得了利益,侵犯了守序良善之人的利益。
荀子说性恶论,即人之初、性本恶。提出了当人们没有约束的时候,他们往往会顺从与自己的**而做出很多礼所不能容忍的事情来。
淫、贪、妄、虐都是人民最容易犯下的错事,所以为了不使好人也变成坏人,那就需要对犯错的人进行惩处,法因此而诞生。
礼在前,法在后,才有所谓的礼法。”
饮口茶,杨士奇继续说道。
“所以说法律诞生之初的核心是为了保护百姓的利益不受到侵害,如果守法反而是在帮助坏人去侵害百姓的利益,那天下就没有好人而都是坏人了。”
杨士奇说道这里,朱允炆便明白过来。
杜家的行为属于贪,他们利用大明律的法律漏洞来贪占百姓的田产,如果一味的去守法,那就是帮助杜家来欺压百姓,天下有多少挂靠田?有多少这样的百姓?
那最后的结果就是百姓吃了大亏,看似是法治社会,但却反而违背了法律的本质。
明知道是错的事还要去做,维护了法却践踏了礼。
到底是礼大还是法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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