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柔从大帅府出来,拐上大街,走出十几步,就消融在人群中,径直出了西城门。
西城门外,码头上船连着船,扛夫排成串儿,脚步飞快的从船上卸货下来,送进城门。
李桑柔放慢脚步,看了片刻,顺脚拐进码头旁边一排摊贩中间,边走边看,径直往北。
绕过两三道关卡,四周已经没什么人了,李桑柔站在一棵大树旁边,凝神听了一会儿动静,见四下无人,跳下河岸,进了江边的芦苇荡,跺着泥水,在芦苇丛中逆流往上。
秋风吹的芦苇丛此起彼伏,相互拍打着,发出细密绵延的沙沙声。
一群正在梳毛的野鸭子被李桑柔惊动,却并不怎么害怕,拍着翅膀往旁边躲过去些,接着拧头梳毛。
李桑柔站住,看着那群毛色鲜亮的野鸭子,片刻,推开芦苇,看向混黄浩淼的汉水。
这里,在几百上千年后,将耸立起一座日夜喧嚣的不夜之城,她站立的地方,鲜花霓虹,到处都是偎依在一起的情侣,头抵着头,你侬我侬。
李桑柔呆站了一会儿,慢慢转身,看着四周的荒芜,低低叹了口气,接着往前。
太阳西斜时,天上飘起了细雨,李桑柔低着头,只管往前走。
一直走到天快黑了,前面一圈儿被踩倒踩平的厚厚芦苇上,窜条最先看到李桑柔,一跃而起。
李桑柔坐到那块厚厚软软的芦苇上,接过大头递给她的皮袋,先喝了一气儿水,再接过咸羊肉,一边吃一边看着众人。
“都吃过了,蚂蚱在那边树上看着呢。”小陆子蹲在李桑柔旁边,声音压的极低。
李桑柔点头,不紧不慢的吃了一大块咸羊肉,站起来。
小陆子走在最前听动静,大头和窜条把那团厚软的芦苇撕开,推进江里,掩下他们曾经停留的痕迹,跟在李桑柔后面,往岸上走。
蚂蚱从岸上一棵高树上滑下来,离地面一丈左右,松手跳到李桑柔旁边,压着声音道:“这一个时辰,连个人影也没有,往东北五六里,有个村子,看灯火是个小村子,东南有两个村子。再远就看不到了,从一早上就有雾。”
“方向记好了?”李桑柔嗯了一声,看着蚂蚱问道。
“记好了,小陆子也上树看过,应该没事儿。”蚂蚱说着应该没事儿,底气却不怎么足。
下着细雨,这天黑的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没星没月,他实在不敢担保能不能走对。
“要是毛哥还在就好了。”大头嘀咕了句。
不管天多黑,路多难走,毛哥从来没迷过方向迷过路。
“走吧。”李桑柔拍了拍大头。
过了距离他们只有五六里的那个小村庄,雨下得大起来,黄豆大的雨点儿砸在身上脸上,砸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走在最前的蚂蚱突然滑倒,滚跌下去,大头和小陆子急忙跟着滑下去,将蚂蚱拖起来。
“雨太大了,得避一避,往回走,靠近那个村子,找个能避雨的地方,等等再走。”李桑柔决断极快。
这会儿再赶路,事倍功半。
几个人调头,进了小村外的稻场,各找了个草堆挤进去,避雨打盹。
李桑柔让小陆子他们安心歇一歇,自己似睡非睡,眯眼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村子里早就静寂下来,偶尔传出一两声婴孩的哭声,雨落进池塘里,青蛙的叫声寒寒颤颤。
一队三四个骑兵,高高挑着气死风灯,从不远处小跑而过,没多大会儿,又过来一队。
要不是这场大雨,天亮的时候,她们已经穿过这一带,离世子的大军不远了。
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李桑柔慢慢挪了挪,坐的舒服些,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挑着灯笼的骑兵小队,隔上半个时辰就经过一回,李桑柔默默数着骑兵过去的次数,数过第五趟,看着那只红暖的灯笼走远了,李桑柔低低吹了声口哨。
虽然雨还是很大,可他们也必须走了。
在天亮之前,至少要留出一个时辰,让这大雨把他们的脚印,至少冲刷到模糊不清。
五个人猫着腰离开草堆,重新走入黑暗中。
鄂州城头那些灯笼,在大雨中,模糊的只是一团团似有似无的昏黄。
李桑柔在前,让鄂州城上那些昏黄在自己右后方,静悄往前。
走了小半个时辰,远远的,又听到了马蹄声,五个人伏在灌木丛中,看着那只红灯笼靠近,再走远,出了灌木丛,接着再往前,再走了半个来时辰,远远的,天边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晨色。
李桑柔眯眼看着晨光的方向,暗暗舒了口气。
这样的大雨,在这片完全陌生的沼泽一般的地方,这样的黑暗,实在是危险重重。
天亮就好多了。
几个人聚在一处浓密的灌木丛后,吃了些咸肉,喝了几口水,沿着能掩住人的树林灌木丛,一路逶迤,绕着极大的圈子,往鄂州城南面过去。
中午前后,雨停了,巡逻的南梁骑兵由半个时辰遇到一回,渐渐到差不多一个时辰一趟。
临近傍晚,李桑柔一行,开始由东北折向东南,天黑透时,几个人躲在一块巨石后面,慢慢吃着咸肉,听着四周的动静。
离上一回遇到南梁骑兵,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虽然没再下雨,可天上云层密布,还是黑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在他们南边,还是只能看到鄂州城上昏黄不清的灯火。
一夜大雨,阻拦了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