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城门的时候,看到老张他们了,他们也看到我了,没说话。”钟良旁边,帐房打扮的周山同样压低声音道。
“吃好饭,就开始准备,准备好了,歇一会儿,就差不多宵禁了,宵禁之后,咱们就走。”钟良看着众人,顿了顿,举了举手里的饺子碗,“虽然咱们处的时候不算长,能认识诸位兄弟,是钟某的荣幸,若有来世,咱们再做伙伴!”
“来世咱们做兄弟!”旁边的周山和钟良碰了碰碗,其余几个,依次伸碗过来,轻轻碰了碰。
这一趟,他们都是做死士的,有来无回,启程前,他们都留下了遗书。
吃了饭,从半人高的油桶里摸出刀,洗干净,重新缠好把柄,准备好火折子,换好衣服,收拾停当,没多大会儿,远远的,宵禁的更梆声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
邸店店门紧闭,大街小巷静悄无人。
一行十人推开小院角门,钟良先闪身出门,警惕着左右,挥手示意背着油桶的九个人,一个接一个出了角门,已经探好记熟了路的周山走在最前,带着众人,沿着黑暗的巷子,往东门疾行过去。
鄂州城四座门,唯一一处有瓮城,就是东门。
因为外面是瓮城,守在东门的城门里的梁兵就十分轻松。
城外的齐军和他们隔了一个瓮城呢,他们要攻城,得先攻瓮城,瓮城结实着呢,外面攻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他们再开始准备都来得及。
钟良握刀在手,最先冲进城门洞。
城门洞里,值守的兵卒都挤在一左一右两间小小的门房,说笑取暖。
十月中旬,夜里已经很冷了。
钟良和周山一左一右,堵住两间小门房,一刀一刀捅进去。
兵卒的惨叫闷在小门房里,余声在厚重的城门洞里回响,往城里丝丝溢出,却不能透过厚重的城门,传进瓮城。
钟良挥着手,叫进众人,三四个人合力,抬下两根沉重的门栓,推开顶门石,将巨大厚重的城门推开一条缝。
今天夜里,在东门值守的是苏清,这会儿正趴在瓮城城墙上,皱眉看着远处的北齐军营。
下午吃饭前,他和将军一起,站在这里,看着北齐军营外那片越来越热闹的市场。
那会儿的齐军大营,那片市场,都和平时一样,可这会儿,眼前这片大营,那些灯笼,却让他越看越有一种不对劲儿的感觉。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苏清拧着眉,吩咐亲卫,“你去将军府上看看,找姨娘,问将军歇下没有,要是还没歇下,请将军过来看一趟。”
亲卫应声而去。
另一名亲卫,站在苏清旁边,无聊的四下张望,目光落在城门上,呆了片刻,叫道:“苏爷,您看那里,咱们那城门,怎么好像……”
亲卫话音没落,城门往外,推出了一条缝。
“有内奸!鸣警!”苏清反应极快。
城门洞里,钟良等人一边用力推开城门,一边将背过来的菜油豆油,靠门放两桶,其余踹倒在地,众人跟着钟良,挥刀往瓮城冲,带着火折子的两个人,吹亮火折子,扔进油桶里。
火苗腾起,顺着流淌的油,腾起火光油烟。
瓮城外,埋伏了半夜一天的北齐伏兵,一跃而起,跳进滚进护城河,奋力往前游。
“不要用水!用沙子!弓箭手列队!赵财!带队去关城门!刘猛,列枪阵,捅死他们!”瓮城上的苏清号令清晰。
城外,正对着瓮城的,点起了头一支火把,照亮招展的顾字牙旗,和牙旗下铠甲鲜亮的顾晞。
一支支火把如同疾风吹过江面,从顾字牙旗起,往四周飞快漫延。
齐军大营里,鼓点急促。
火光漫延到的地方,箭飞如雨,射向鄂州城头,一队队齐军举着盾牌,扛着云梯,呐喊着冲向鄂州城。
苏清只看的头皮发麻,他活这么大,头一回站在这样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攻城阵势。
瓮城里,钟良带着的百人队,在瓮城城门之前,被密集的长枪阵挡住,身后是爆燃的油火,钟良往后退了一步,带着浑身的火焰,冲向长枪阵,还活着的其余诸人,学着钟良,退后,往前,抓住长枪,抓住梁兵,一起燃烧。
瓮城上,箭如雨下,落在护城河内外,瓮城外,箭飞如雨,落到城头上。
一架架云梯横过护城河,一个个兵卒冲过护城河,或是掉进河里,倒在冲锋的路上。
牙旗下的顾晞,看着瓮城内的火光浓烟,片刻,转头看向北门。
东门是掩护,破城的希望在北门。
……………………
在钟良冲进东门门洞,几乎同时,北门对面的深巷里,另一支百人队的队长王猛,凝神听着远处的更梆,抬手往前一挥。
跟在王猛身后的死士紧贴着墙,借着阴影,涌进了北城城门洞。
北城没有瓮城,两扇巨大的城门里外都新钉了铜板铜条,将门包的严严实实,沉重无比。
门里横着的两道巨大的门栓,也是全包铜板,门下面顶着一排顶门石,一排包铜木柱一头顶在地面的石头窝里,一头卡在城门上的铜栓里。
城门洞两边的小房子里,灯火明亮,门口两个当值的兵卒,抱着枪靠着墙,正拧着头和屋里的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