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韩枫过得甚是平静。
从家到马场,从马场回家,除了偶尔应众位兄长之约去天香楼开个会,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他这两点一线略嫌乏味的生活。
这种生活让他觉得放松许多,以至于有些时候若不是白童提醒,他几乎会回到以前那个少年懵懂的状态;以至于每次开会时众位兄长见了他,或多或少都会说他不像新加入江兴帮的十三头目,倒像是来颐养天年的花甲老人。
当然,这些话韩枫大多都是听听乐乐,从来没往心里去。
因为他认出了那个驯马人,他知道越王次子的眼珠子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背。这过程有点像熬鹰,那个人一直在默默挑战着他的极限,而他也一直在思考詹正究竟值不值得自己去借力。
不错,只是借力而已。
既然是借力,那么首先该考虑的是值不值得,其次要考虑的则是借到什么程度。不过韩枫总觉得有些失望,毕竟在现在的詹正眼中,自己只是个会驯马的人,只是九灼的主人,其他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地方。
借力是相互的,他想凭借清风好上天,至少能给出等同的好处。,至少要告诉对方他能。
这是一个矛盾的死循环。因为他能的前提是詹正知道他真正的身份,然而他若不确定詹正都帮他达成目标,又如何告诉詹正他的身份。
正当韩枫想这件事想得头痛的时候,江兴帮向来不露面的老六忽然出现在了夏季最后一次江兴帮聚会中。
老六姓辛,辛苦的辛;名苦,辛苦的苦。
辛六长了张苦字脸。因此当他对韩枫自爆家门的时候,韩枫还没觉出什么,白童倒先大笑了起来。
“人如其名,人如其名,人如其名……”
韩枫恼怒地闭着眼睛深吸了两口气,才没有照着白童的话破口说出“人如其名”四字。
“六哥,我是新进帮的韩枫。”
让韩枫在意辛六的并不是他的长相和名字多么契合,而是叶四对他的称呼。
叶四是江兴帮的一朵奇葩,按年龄从大到小排的话,他应该排在殷九的位子上,但因为莫名的辈分原因,才排到了第四位。由于这身份的尴尬,叶四对前三位兄长跟别人一样的喊,但对下则有了区别。
比自己小的自然可以兄弟、妹子的喊,但那些岁数本就比他大的,总不好当真喊人家老五老七,于是他就干脆喊了五爷,七爷,不卑不亢,犹如对方喊自己老四而不是四哥一样。
但对辛六,他喊的是“六哥”。这两个字他喊得自自然然,踏实诚恳,其他人也没觉出不妥,足见辛六禁得起这声哥。
在韩枫眼中,叶四自然不是普通人,因此能让他安心喊哥的人自然就更不是省油的灯。
于是给辛六接风的酒宴上,韩枫虽然谈笑风生,但目光几乎从没离开过辛六。他想瞧出这人究竟有什么非人之处,但看了一两个时辰之后,终于认了输。
不是他眼拙,而是实在瞧不出来啊。
除了长了一张苦字脸外,辛六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他普通地笑,普通地说话,普通地喝酒,普通地喝醉,普通地说醉话,普通地栽在一边呼呼大睡,然后普通地吐了……
这就像是把几百个身边最普通的人组合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他没做一点出格的事,没有一点点破格,没有带出一点自己的特色来。这真是既普通……又如奇迹般难以想象。
韩枫敢拿自己的脑袋跟白童打赌,如果把辛六扔在一群人里边,就再也不会有人找得到他。哪怕这个寻找他的人事先知道他长了一张苦字脸,也找不到。
韩枫隐约猜到了辛六的真正身份,同时也明白了叶四为什么对他有一种近乎于崇拜的热情。
辛六是个细作。
只有顶级细作才有这种近乎于魔法的隐身大法,而毫无疑问的是,常年在江北的辛六就是个顶级细作。
不用问也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当细作,那么他如今特意回来,是为了什么呢?
经年累月的思考,让韩枫根本不需回答这个问题。他望向窗外,窗外隐约能瞧见远处的定坤山。
定坤山的半山腰有一片红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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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六只在风城花都停留了一晚便重新北上。
韩枫只在饭桌上见了他一眼,至于吃完饭后辛六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他全无权知道。
然而他知道的是,八哥长期和六哥在一起,那么八哥的身份也不言自明了。
辛六离开后,一向沉寂的越王府终于有了动静。
一把大胡子的贾采办在销声匿迹两个月后,第一次到马场视察驯马情况。
看着韩枫的九灼,他的眸子里晃出两个字——“艳羡”,而当看见九灼一跺脚,四千匹赤骅如潮水般同涨同落时,他的小心脏如被潮水打中的礁石般扑通扑通乱响一通。
接着,他的脑海中闪过了第一个念头:“一万匹军马唾手可得,自己的脑袋总算保住了!”
紧接着就是第二个念头:“这么好的红马怎么能给个江兴帮的小孩子坐!如果此人阵前倒戈,那还了得!无论怎样,这匹马都该是越王的坐骑!”
结果,当他跟叶四交涉九灼的问题时,叶四很不厚道地把这个问题推给了韩枫。
韩枫没说话,只是很不厚道地把这个问题推给了九灼。
然后九灼很不厚道地把贾采办连踢带咬“送”出了马场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