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思量了片刻,他终于笑了出来:“多谢三娘,三娘此言,的确句句都是为在下着想,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不知三娘是否想过,若在下所求,不过是安安稳稳地做成这笔买卖,在家时我便可以让人打下欠条,坐收渔利,又何必不远万里来到这边?”
抬眼看着凌云,他的神色已是坚定无比:“三娘想也知晓,在下并不擅长买卖之事,之所以跟家兄定下赌约,不过是想让他放心,想让他知道我有本事养活自己,有本事按我的想法来立足于世。这本事,自然也包括眼光和胆识,若是瞧见风险便止步不前,就算我拿到了那千金之资,又何以去见家兄?何以跟自己交代?难道要靠自欺欺人么?”
凌云不由语塞。是啊,她自己何尝不是在努力向母亲证明,她有本事按自己的想法立足于世?她遇事从不敢稍有退缩,何尝不是因为明白,凡事终究不能靠自欺欺人去解决?只是眼下的情形实在不好……犹豫了片刻,她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何公子,并非我有意推搪,可这一路实在是风险莫测,我自己都难保平安,请恕我不能让你牵连进来,冒这无谓的风险。”
何潘仁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三娘此言差矣!何谓牵连?这原是我自己选的路,自然得靠自己走到底。三娘尽管放心,我这人虽是没什么本事,却也有些自保的手段,绝不会给你再添麻烦,只要三娘信得过我,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与大家同进同退;无论后果如何,我都是绝无怨言!”
他越说眼睛越亮,到了最后,眸子里竟仿佛有火焰跳动。凌云只觉得自己被这目光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何潘仁主仆最好能留下来——那些马就不必说了,阿祖善于驭马,一身怪力,何潘仁眼光敏锐,花样百出,都是难得的本事。这一路风险莫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只是这念头到底太过自私,她也没敢多想,谁知最后却是被何潘仁自己如此诚恳地提了出来。她原该为此感到庆幸,但不知为什么,此时心里却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不是个滋味。
默然良久,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何公子还请三思,这一路必然危机四伏,我……我也不能保证什么!”
何潘仁原是一直在等着她的回话,听到这一句,不由哑然失笑:“三娘莫不是忘了,如今咱们是结伴而行,守望相助便已足够,又何来保证之说?”说着,他的眼睛一眯,眼角挑出了一道狡黠的弧线,“不过三娘既然这么说,那就是答应让我一同上路了?我自是信得过三娘的,只望三娘也信得过我。”
凌云愈发无言以对,心里一片茫然:她是答应了吗?她能不答应吗?他们都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却并没有做过什么,也不知道将来能做些什么……想到这里,她的眉头紧锁,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变得沉郁了起来。
瞧着这双干净无比却已满是心思的眼睛,何潘仁只觉得心底有个地方仿佛被刺了一下,几乎不假思索地倾身向前,放低了声音:“你也不必如此忧虑,这世道原是没什么道理可讲,你若太怕辜负别人,最后只会害了自己。”
他的声音轻飘得仿佛耳语,凌云却只觉得耳边仿佛轰然一响,下意识地往后一闪,一言不发地盯住了何潘仁。
何潘仁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他说话做事看着随意,骨子里却绝非冲动之人,怎会突然间说出这番交浅言深的话来?看着凌云警惕的眼神,他心里苦笑不已,却也只能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三娘很像我的一位旧友,他就是为旁人想得太多,最后反而辜负了他自己,也不知怎地就把话说出来了,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娘子原宥。”
凌云耳根犹自发热,但瞧着何潘仁坦然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是多心了,只是他的话语声此时似乎依旧萦绕在她的耳边,让她莫名烦躁,让她心惊不已……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屋子仿佛突然变得有些闷热,空气似乎也变得有些粘稠,以至于最简单的话语到了嘴边时,都沉重得难以出口了。
就在这难捱的静默之中,门上突然“砰”地响了一声。凌云不由如释重负,提声叫了句“进来”。门帘一掀,小鱼果然一阵风般地卷了进来,动作之快,让人简直不敢相信她手里还拎了一个人。
抬眼看到何潘仁,小鱼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那匪首也睁大了眼睛,一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何潘仁的脸上早已恢复了往日的随意,向小鱼展眉一笑,随即提笔蘸墨,在铺开的白纸上挥出了一条长长的墨线。
抬眼瞧着那匪首,他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说吧,你们这些好汉到底是怎么划分地盘的,各自又有多少人马,擅长哪些手段?还有整整一夜,你也别想着能糊弄过去,不然待到天明时,后悔的人只怕不会是我。你要不要试一试?”
匪首不由哆嗦了一下,他自然早就注意到何潘仁了,见他一路都没开口,只道是个闲人,没想到此时真的对上他懒洋洋的笑容,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寒意。
他忍不住又瞧了瞧凌云,却见凌云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对上了他的视线,才淡淡地道:“我只想听真话。”匪首只觉得双腿一软,顿时连哆嗦都不敢打了。
他心里再不敢有一丝侥幸,老老实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