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出了院门, 凌云一直就是面若冰霜, 此刻, 她的神色却平静了下来,只是这平静里分明蕴含着比愤怒更令人心悸的力量, 所有的人不由得都怔住了。
李渊自然最是震惊,在他的心目中,凌云虽有些倔强, 性子却十分温和, 待兄弟姐妹更是友爱。窦氏总嫌她不像自己,他却觉得,这样或许更好, 至少不会那么决绝,就像对大郎和四郎, 她虽不是格外亲近,但还算有个姊妹的模样。
他这次之所以把扶棺回京的大事交给她, 其实还希望她能减少大郎四郎和二郎之间的冲突, 没想到她真的翻起脸来,那模样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当年阿窦可不就是这样?不管他如何劝说,她待大郎、待四郎的态度, 就是这样的毫无转圜余地!
一时之间,他简直失望到了极点, 瞧着凌云极缓极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原来在你的心里, 根本就没把大郎四郎当成过兄弟, 也没把我,当成过你的父亲!”
这话实在是太重,凌云纵然已有些心理准备,心头也是一冷。看着李渊愤怒厌恶的神色,她原本想说的那几句解释,更是悉数被冻在了嗓子里。
世民闻言更是心头大惊。他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上前两步跪在了李渊面前:“阿耶,你误会阿姊了,今日之事当真怪不得她,是四郎先恶语伤人,几次三番咒骂三郎,阿兄还护着四郎,阿姊这才跟他们急了的。”
李渊看着世民着急的模样,心情却更是沉重:他们兄弟姊妹果然是离心了,二郎眼里显然也只有三娘和三郎,只觉得四郎不该咒骂三郎,却根本不觉得三娘对大郎四郎出手有什么不对,这样下去那还了得!
他的语气自然也是愈发严厉:“是么?那在你的心里,是不是也只有三郎是你兄弟,大郎和四郎都不是了?”
世民不由呆住了:这话让他怎么回答?
李渊却是毫不客气地接着道:“二郎,我以为你还算懂事,结果遇到这种手足相争的事,你不但不去说合阻拦,还要偏帮偏劝,你是生怕事情闹不大么?你难道也要赶走大郎四郎才会甘心?你实在是太让为父失望了!”
这几句话仿佛石块重重地砸在了世民的头上,他又是惊愕又是委屈,脱口说了个:“我……”
李渊怒道:“你还要顶撞为父不成?”
世民微微张开了嘴,但看着李渊近乎暴怒的面孔,到底还是答了个“儿子不敢”,咬紧牙关扭过了头去。
李渊却是余怒未消:“你还觉得委屈了?你也不想想,大郎四郎这些年里受了多少委屈?如今你们却还要因为这点口舌之争就要苦苦相逼,你们还有没有一点手足之情了!”
什么叫他们没有一点手足之情?那元吉不顾玄霸病重,故意嚷出他会短命才遭母亲放弃的事,算是什么?而长兄却根本不去认真阻止,反而一心护着元吉,那又算什么?世民只觉得忍无可忍,抬头就要回话,却听身后响起了凌云清冷的声音:“父亲,敢问大郎四郎这些年受的委屈,是谁给的?他们受委屈的时候,父亲您又做什么了?”
李渊在盛怒中突然听到这一问,转头对上凌云明澈无比的双眸,不由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怒火顿时都化为了不敢置信的惊愕:“你……”
凌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我知道,因为那时您觉得母亲受了更大的委屈。可是父亲,母亲受委屈的时候,您又做什么了?”这个问题,其实她早就想问了,这些年父亲待母亲的确是百依百顺,可当年祖母苛待母亲的时候,他做什么了?他为什么不阻止?现在,她知道了,她终于都知道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李渊,凌云只觉得从心底里泛上了一股难言的悲哀:“我也知道,那时您大概是觉得祖母太不容易,为了弥补她的不容易,也只能让母亲受些委屈了,谁让她是儿媳呢?对吧?
“我还知道,后来为了弥补母亲的委屈,您又听任大郎四郎受母亲的委屈,谁叫他们是母亲的儿子呢?对吧?如今您大概觉得大郎四郎的委屈已经受足了,受够了,该轮到我和二郎三郎受他们的委屈了,谁叫我们是他们的手足呢?对吧?
“可是二郎做错了什么?三郎又做错了什么?要被四郎如此针对,如此诅咒?
“还是说,所谓孝悌之道,手足之情,意思只是,我们生为晚辈,就该替父亲您生受着这些委屈,因为只有这样,您心里才会好受一些!是吧?父亲!”
李渊只觉得这一问接着一问仿佛一把把的利刃,直接将他劈成了两半,也将他这么多年来苦苦经营、苦苦维持的东西劈成了两半,将那最隐秘最不堪的内里,生生地亮在了这光天化日之下。
他不由颤抖伸手指向了凌云。他想破口大骂,想厉声驳斥,但话到嘴边,却只说出了一句:“滚,你给我滚出去!我没你这样的女儿,李家没你这样的女儿!”
世民原本也是听得张口结舌,听到这一句,忙伸手抱住了李渊的腿:“阿耶,阿耶息怒,姊姊她是太过担心三郎的病情,这才神思混乱,出言荒唐,阿耶千万不要赶阿姊走!”
李渊这一下的怒火却是比刚才更甚百倍,怒极之下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是一脚就将世民甩到了一遍,口中喝道:“你是不是也要和她一样忤逆不孝?”
世民不敢答话,却还是求恳道:“阿耶息怒,求阿耶原谅姊姊这一回。”
李渊显然更怒,向世民戟指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