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既有决断,他再也懒得多说,索性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你先下去吧。”
这就……下去了?
元弘嗣愕然抬头。大约是适应了屋里的光线,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杨广的样子。
杨广天生英俊过人,素来fēng_liú自赏,虽已年逾不惑,平日看去却依旧俊雅高华,令人心折,但此时的烛光从下方照在了他的侧脸上,竟照出了好几道深深的纹路,也照出他脸上的阴郁和愤怒,以及某种冰冷的决心。
看着如此陌生的帝王,元弘嗣虽然依旧想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如果就此“下去”,以后将再也没法回来,甚至,更糟……
不,他必须说点什么,他不能就这么走出这间屋子!
见元弘嗣愣在了那里,杨广彻底没了耐心:“元卿还有什么事不成!”
元弘嗣心里明白,这已是他最后的机会,情急之下,心头突然划过一丝光亮。他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丝灵光:“正是。事情虽小,却是陛下亲口吩咐的,臣不知眼下当讲不当讲。”
杨广原本已打算叫人轰他出去,听到这话,到底还是生出了几分兴趣:“讲。”
元弘嗣不敢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您曾问过微臣,是否听说过长安的李三郎?”
长安李三郎?
杨广当然记得!这个名字是他所有噩梦的开端。他记得很清楚,最早他就是在梦里听人回报:长安李三郎反了。他原本也没太往心里去,谁知从那之后,竟是隔三岔五就会梦到类似的恼人事情。所以前些日子他忍不住还是跟元弘嗣提了一句。只是他也知道,长安城里叫李三郎的,少说也有百八十号,实在无从查起,难道元弘嗣还真的查出什么来了?
看到杨广眼里的光芒,元弘嗣心里一松,一口气说了下去:
“臣不敢怠慢,当日便让心腹家人去长安打探,结果真听人说到有个李三郎,说是年纪不大,样貌俊俏,却是拳脚了得,又专好惹是生非,打抱不平,前段日子更是做了件轰动长安的大事,好事之徒就此叫他‘长安第一好汉’。”
“长安第一好汉?”杨广的眉头不觉皱了起来,“他做了什么大事?”
元弘嗣略一斟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据臣听闻,原是长安有一歌姬被宇文家的小郎君看上,要纳她回府,那女子似乎不肯,争执间这李三郎便冒了出来,单枪匹马打败了宇文家一众人手,带走了这位歌姬,因这歌姬人称北里第一美人,混人们索性就把李三郎叫做了长安第一好汉。”
“原来是个市井蛮汉!”杨广顿时有些不以为然了,他要找的人,可不是这种只会使气斗殴、争夺伎子的低贱人物,这种人再能打斗,又能成什么气候?
元弘嗣点头道:“微臣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谁知因为这次跟宇文家相斗,却有人认出这了李三郎的来历,他不是什么市井中人,而是唐国公家的儿郎!”
唐国公李渊的儿子?陇西李家的儿郎?杨广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元弘嗣一直留意着杨广,见他果然脸色微变,心里知道,自己赌对了!他虽不知杨广因何对自己起了疑心,但从今日他召见的人和问自己的话,大致也能猜出,多半是自己担任的职务和对宫廷的熟悉召来了忌讳,这种猜忌,辩白是没用的,只能让皇帝自己去发现:有人比他可疑得多!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帘,嘴里回道:“微臣想着,唐公与陛下素来亲厚,出入宫廷伺候陛下多年,他家儿郎既然年纪合适,身手又矫健,多半日后也是要担任侍卫的,但这三郎行事的确有些不妥,所以还是回禀一声的好。”
杨广听得心里一动:是啊,自己怎么忘了李渊呢?他不也是殿内少监?而且因为是表亲,他少年时就曾入宫担任侍卫,要论熟悉宫廷,只会在元弘嗣之上!
他越想越是心惊,忍不住追问:“真是他家三郎?朕怎么从未听闻?”
元弘嗣赶紧点头笑道:“这事说来话长,微臣跟唐国公多年姻亲,也是这几日才打听清楚。”
“他家三郎名为玄霸,与二郎世民乃是双生,因有卜者说过,两人要分开才能养大,故此三郎从小便寄在养别家,到七八岁上才接到一起。谁知二郎立时又病得死去活来,唐公只得再把三郎送走。听说当时他家三娘不忍弟弟寄人篱下,主动提出要和三郎同回老宅,由她来照顾起居。两人就此在乡下长大,这两三年才回的长安,跟父母兄弟却还是分隔两地。”
“想来到底是长于乡野,失了教养,这李玄霸才会如此胡作非为。这些事也不知唐公是否知情,臣记得他曾说过,他家三郎辨慧,三娘贤淑,如今看来……”
元弘嗣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杨广也是沉吟不语。李三郎,李玄霸,若是寻常儿郎,他再胡作非为都不足道;可这位李三郎的身后是树大根深的李家,是熟知宫廷的李渊,他若为恶,自然贻害无穷。难怪上天的警示,就是从这位李三郎开始的……
回头再看看元弘嗣,杨广突然又觉得顺眼了许多。他想起来了,当初自己还是晋王时,元弘嗣就曾跟随自己平定南陈,这几年做事也是忠心耿耿,如今更不曾因为李渊是姻亲而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