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转眼已过半,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仿佛是为了庆祝几支队伍的齐聚, 大暑的这一日, 一场雷雨将司竹园洗涤得分外爽净, 到了午后,雨收云散,竹林里处处翠枝滴露,绿影摇凉, 足以让人忘却所有的红尘酷暑。
不过在司竹园主寨的大堂里, 气氛却渐渐变得火热起来,阵阵清风穿堂而过, 将各位统领的欢声笑语传出了老远。
向善思是今日早间才带队赶到的, 之前的大雨将他浇了个透湿, 此时他却笑得比谁都响亮:“今日这雨下得好啊!若不是赶上了这场大雨,我说不得还要在外头再等上一日。”
众人都奇道:“这是什么缘故?”
比向善思早到一日的丘师利更是脱口问了出来:“向兄莫不是也觉得这一路上有什么不对?”
向善思摇头道:“那倒是没有。亏得三郎让人过来报信了,我才知道,就这几日,屈突通居然安下了那么些营寨, 从我们那边进竹园, 哪条路都躲不开。我这里不过几千人马,若是被他们发现了行踪,说不得会被堵在路上。我原想着要么绕远, 要么等到夜里再说, 幸好下了这场雨, 我们索性冒雨走了条小路, 一路倒也平安无事。”
听他提到屈突通的营寨,众人都转头看向了大堂里悬挂的舆图。那舆图绘制的是京畿一带的地形,如今在司竹园的南边已多了好几个红色圆圈,每个红圈都代表着一座营寨。只是跟偌大的竹园相比,这营寨的数目到底有限,如今也只是守住竹园往南的几条道路,正好是向善思过来的方向。
向善思一看便明白过来,“嗐”了一声道:“他怎么就守着南边不放呢?难怪你们都来得比我快。”
丘行恭比划着地图上的位置解释道:“你看,咱们竹园往东是鄠县,往西是盩厔,北边就是大河,唯有南边地势平坦,出入无碍,他选了南边,便是摆明车马要跟咱们在这里决一胜负。”
李仲文便笑道:“不过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屈突通麾下兵马不足八万,又要守住一座河东城,能来这边的不过是五六万人,就算再加上鄠县和盩厔的军兵,比我们又能多出多少,难不成他还想用这几万人马强攻咱们竹园?”
向老四也指着那些犬牙交错的红圈冷笑道:“正是,他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的肚量,就张着嘴想来吃肉了,横竖如今我家阿兄也到了,咱们人马齐备,正好先敲掉他几颗狗牙再说!”
他这说法甚是形象,众人轰然一声,纷纷跟着笑骂起来。
在满屋的笑声中,凌云与何潘仁却是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明白:事情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他们一直盯着屈突通那边的动静,如果说他之前的排兵布阵还算中规中矩,这几日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又是加派人马,又是加修营寨,调兵遣将,步步紧逼,竟有了种不死不休的架势。更糟糕的是,他的这些营寨都修得极有章法:把控要道,易守难攻,互为犄角,遥相呼应。他们要想拔掉这些“狗牙”,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稍有不慎,反而会被这些利齿撕下几块肉来……
这两天,面对着这幅舆图,凌云越来越清楚的意识到:屈突通是真正的强敌,他的兵马不但人数更多,装备更精,而且训练有素,士气旺盛,若不能让他露出破绽,两军对垒,自己几乎没有取胜的机会。偏偏此人用兵又是以稳健老辣著称,十几年来不曾失手。自己借助司竹园的地利,大概能跟他周旋一段时间,但这绝非长久之计。尤其是眼下,几处山寨齐聚,人人都期待自己带领他们继续高歌猛进,她要怎么做,才能不辜负这份期待?
这个问题,几日来一直压在凌云的心头,此时听到这些张扬的笑声,她心里不禁暗暗叹了口气,面上也只能微笑不语。
向老四却是兴奋地转头瞧向了她:“三郎,咱们不如明日一早就出兵吧,这个月大家日日在山寨里操练,都闷坏了!”
凌云微微一怔,还未想好该如何开口,何潘仁已笑着拍了拍向老四的肩头:“向兄弟此言当真?今晚宴席的酒可比上次的还好,却不知向兄弟明日何时能起身?”
众人再次轰然大笑——向老四最是贪杯,上次的庆功宴便喝了个烂醉,第二日竟是睡了足足一日,今夜既然有好酒,明日他又怎么可能早起出征?
向老四也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又忍不住搓着手问道:“何大哥,今日到底是什么酒,能比上回喝的还好?”
何潘仁笑吟吟地卖了个关子:“自然比上回的更好更难得,到时你就知道了。”
众人一听都来了兴致。谁都知道何潘仁手里好东西最多,今日又是他们正式合兵结盟的大日子,想来不会让人失望。在纷纷猜测中,向老四的提议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说笑间时辰过得最快,仿佛一转眼,日头便已西斜。大厅里也再次拼起了长案。这一回,却是凌云独坐上首,她的左手边是何潘仁,右手边是李仲文;丘家兄弟坐在何潘仁的下手,对面便是向家兄弟;再过去是李八郎和郑理,九个人坐得疏疏朗朗,位次分明。
夕阳在窗,满室金黄。眼见众人都已坐定,凌云冲何潘仁轻轻点了点头。何潘仁一挥手,自有人端上了酒坛酒碗。那酒坛显然颇有年头了,精致繁复的纹路里都已浸上了土色。
何潘仁伸手拍开了封口,顿时满屋都是浓郁的酒香:“大伙儿猜猜看,这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