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凌云含笑的明亮双眸, 安成大长公主几乎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才喝出一句:“你给我出去, 以后永远也不许再踏进我家大门一步!”
这一次, 凌云连话都没多回了,只是干脆利落地欠身应诺, 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
窦氏忙也告罪了两句,带着几个婢女往外走去。瞧着走在前头的凌云,她的心情一时复杂万分:她当然早就知道这门亲事是保不住了, 但凌云居然会这么断然离去, 日后的名声前程恐怕会毁得比预计的更厉害!然而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的心里除了忧虑之外, 更多的竟是一种说不出的爽快,甚至, 还有一点隐隐的羡慕……
只是此时的花厅里,已经没人留意窦氏的神色举止了。所有的人都在呆呆地看着凌云——她的身姿依旧挺拔如青松, 步伐却是洒脱如流云, 她就这么一个人穿过了花厅,穿过了所有的坐席,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而她们除了默然目送之外, 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一个念头都生不出来。
就连安成大长公主都微微张开了嘴, 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位李三娘, 这个李凌云, 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爽快、这么轻松地转身离开了,就仿佛……仿佛这个花厅,这座府邸,真的配不上她一样!
这明明是她之前亲口说过的话,但此刻这个念头却让她瞬间暴怒了起来,忍不住提声断喝道:“你给我站住!”
凌云身形一顿,转过身来,神色依然从容地问道:“不知殿下还有何事赐教?”
啊?她有什么赐教?安成大长公主愣住了。如果说窦氏之前还有说话放肆之嫌,有言语刻薄之过,凌云的这番所作所为,明面上却当真是无可挑剔,她只是谢恩遵命而已,自己能挑出什么理来?安成一时又是愤怒又是憋屈,正堵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花厅外有人大声道:“够了!”
门帘一掀,窦师纶一身寒气地快步走了进来。也不知他在外头站了多久,脸色冻得都有点发青了,加上下巴紧绷,牙关紧咬,显然此时已是满腔怒火。
众人都有些诧异,这窦家五郎原是谪仙般的清贵少年,自来秀美如画,飘逸如诗,何曾这样急怒而来过?但不知为何,他的这副模样倒并不显得粗鲁,反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仿佛转眼之间已成熟了许多。
凌云也有点意外,看着窦师纶满面怒色地快步走近,看见他像往常一样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只是往日里明澈见底的眸子,此时已变得深不见底。她心里不由一阵触动,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复杂之色。
大长公主看在眼里,心头总算松快了少许:看这李三娘的模样,分明对五郎还有妄想,如今有五郎替自己发话了,看她还能如何嚣张?
窦师纶转眼间已到凌云身边,却突然移开了目光,只是向她和窦氏微微欠了欠身,随即就从她们身旁快步走过,径直来到了大长公主的案几前,一撩衣袍跪了下来:“祖母!孙儿恳求祖母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姑母和三姊姊并没有做错什么,请祖母不要再为难她们,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花厅里顿时响起了一片轻轻吸气的声音,谁也料不到,窦五郎含怒而来,居然开口就是维护窦氏母女,求大长公主别再为难她们!
大长公主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手指再一次颤抖了起来,指着窦师纶道:“五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说到最后,几乎已是厉声喝问。
窦师纶低下了头,声音却并没有动摇:“祖母恕罪,孙儿知道。适才祖母说的话,孙儿都听见了。祖母的意思,孙儿也都明白了。孙儿原以为……”他原以为,他可以改变这一切。但刚才在厅外,当他听到那些指责,那些嘲笑,他才明白,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改变不了祖母的强势,改变不了这些人的势利,也改变不了三姊姊的锋芒。如今他能为三姊姊做的,也只有让她早点离开,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凌云一眼,却见凌云也在看着他,目光依然和从前一样温和平静。窦师纶不由眼底一热,忙扭过头去,定了定神才道:“总之,祖母说得对,孙儿为人糊涂,行事冲动,是孙儿配不上三姊姊!祖母就让姑母和三姊姊早点回家吧,不要再让孙儿无地自容了。”
是的,是他配不上三姊姊。他刚刚才知道,三姊姊昨天居然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她救了姊姊和婢女,她带着受伤的她们逃出元家,她还要去救三郎,要带着受伤的三郎杀出重围,而他呢,他却只会嫌弃三姊姊满手鲜血!是他执意要退婚,这才让祖母下定决心,才会让姑母和三姊姊遭受到这样的围攻和羞辱。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说他绝不退亲?他还有什么资格,让三姊姊留在这么一个看似温暖富贵,实则冰冷肮脏的泥潭里?
五郎说的是什么话?安成大长公主不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她的孙子孙女众多,但她最疼的却只有五郎,因为他最像早已去世的驸马,模样像,心地也像。她看中李三娘,原本是希望找到一个温柔良善女子,帮她好好地照顾五郎,没想到却找错了人。偏偏五郎的心又太实,自己刚才随口讽刺两句,难不成他还真以为自己配不上李三娘了?
她不由摇了摇头:“五郎,你快起来吧,你是何等尊贵干净的人品,万不可如此妄自菲薄。是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