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根、深、种、啊……
魏秀没从她身上看到任何野心,又亦或是恶意,她安静得就像是一幕短暂停留的风,一滴即将消逝的露珠,若说她唯一反馈于人的情绪,大概只有不想理会人的冷漠与无视,结合她的姿态来看竟有种对周围事物无差别的轻慢。
她对王上也是一样的态度吗?
即便这样的态度,王上依然对她神魂颠倒吗?
心上的痛苦并未让魏秀露出任何端倪,她立在宫室之中,俯视着千叶的动作依然端庄大气,开口称呼她的话语却叫千叶忍不住转眸看了她一眼:“单夫人。”
名分不明,她也不知如何称呼,据她得到的消息,王上一直以“夫人”相称,前朝宫廷有“夫人”这一位阶,但大夏后宫并无此沿袭,恒襄只称其为“夫人”而不多加姓氏的行为,叫魏秀十分难受,毕竟民间夫称妻便是“夫人”,恒襄如此的称呼方法总叫她有种自己要被取而代之的错觉,可此刻魏秀立在这里却没办法以任何方式羞辱对方,她并不能保证自己的夫君是否会因此女而迁怒于自己,只要有丝毫会触怒他的可能她就要掂量一下是否该做,只不过心中又确实是难受,因此便这么不伦不类地又唤了声“单夫人”。
殷氏女曾嫁北境单世昌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抹消的事实,甚至她虽跟了恒襄,但仍是名义上的单夫人,那么这一声说来倒也无错,只是隐约也携带了一些恶意,毕竟“弑夫”也是这个女人做出来的事,这种时候再称呼其“单夫人”倒有微妙的挖苦之意。
千叶当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但她敏锐地觉察到了眼前这个人胸腔中翻腾的矛盾之意。
容貌只能说是端庄温婉,并不能说是一个绝佳的美人,但身穿王后礼服,穿戴一丝不苟,举止落落大方,倒也能称一声显贵大气——千叶却看到她身上无处不在的压抑与克制,嫉妒之火才冒出来就被死死压在了胸腔中,流淌的恶意才刚泉涌便被勉力束缚抛出脑海,她身上没有放肆可言,一切都是内敛的、收束的,隐忍的、平和的,甚至对那些压抑与克制都习以为常,枷锁戴在身却浑然不觉,铁链捆手脚却毫不作为,因此呈现出一种绝对的波澜不惊。
嗯……
照着所有美德与上层喜好塑造出来的“佳妇”,贤惠、尊夫,行之有道不会踏错半步,对于男人来说自然绝对的省事且放松,但是倘若康乐王后宫中皆是这样的女人的话,千叶倒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对她如此执着了。
魏秀用很简短的言语将来意道了一遍:“温皇后有请——王上应允了,还请单夫人与我同去。”
千叶在想自己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但她实在懒得演戏,温皇后主动请见的消息叫她对自己的身份更信了两分,她考虑的是紧接着要如何布局,一旦得证所想她绝不会再在恒襄眼皮子底下待下去。
魏秀见她久久不动,一时就有些悔,王上只允许了温皇后的请求,她大可以打发身边人传达旨意,她为什么要亲自来见?
若是这殷氏女不愿意去见温皇后该怎么办?
自己如今就站在这里,她若拒绝,就是打自己的脸,魏秀不可能放任她人践踏自己身为王后的尊严,自然也不可能就此罢休,但这又要考虑到王上的心思,他是否会怪罪……
魏秀慢慢拧起眉头,刹那莫测的思绪没叫她的姿态出现任何动摇,只是神情更显几分严肃,她正待开口之际看到千叶慢慢站起身来。
那跪坐在旁的婢女几乎是瞬间起身取鞋子为她穿上,又拿下高架上放置的裘衣披在她身上,回身捧起摆好了炭火的手炉递到她手里,一连串动作做得有条不紊,随即毕恭毕敬地立在她身后。
魏秀眼睛微微一闪,看了眼那个婢女,确定并非宫侍出身,身上许多细节并非是宫廷调-教出来的,那么显然就是殷氏女近身教养出的婢女了,倒是体贴护主。
“有劳了。”千叶慢慢道。
未问原因,只允诺了随同她去见温皇后。
魏秀才刚松了口气,这道声音入耳,心中莫名其妙就是一动,她控制不住地抬头又看了看对方的脸,正触及到那双幽深甸甸的眼瞳,视线交错,对方即挪开了视线,魏秀心中却无意识地浮现出些许怅然若失来。
这叫她都停顿了片刻,才干涩道:“请。”
一路无言。
温皇后所在的甘泉宫离王上的正殿很近,而魏秀在安排殷氏女的住所时,也有几分私心,因此以附近宫室皆无空置为由,安排了一个不近不远的主殿,距甘泉宫尚有一截距离。
魏秀乘坐在步辇之上,端庄从容姿态一如往昔,脑海中不断回顾着殷氏女身上的一切细节,她的着装、她的姿态、她的神情,每一个画面都在她的思绪中不断倒回,重重叠叠的影像不断闪现又不断消失,最后停留在那双像是蕴着深深泉流的眼中。
好半天她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女人。
阴郁、颓然,冷漠、苍白,看着她都仿佛有湿漉漉的寒气环绕过来,但那种美,却像是心头钻出的藤蔓,于漆黑所在依然肆无忌惮地延生,张牙舞爪地缠绕,纵她同为女性,都难忍住内心的悸动。
这叫她尴尬又无措,她控制不住地想起乳母与宫侍们的话语,也难免心生些许疑惑,“祸国妖孽”,莫非真有所谓